如我所料,奶娘自然暂时是寻不到了。万般无奈之下,二爷也就随了我自己哺乳。只是,我每日的吃食又添了许多,那些催奶的汤药源源不断地送入房里来。每日除了正常吃用,老太太也勒令我,每天必须自己一个人吃下一只老母鸡。
老天,这市场上的母鸡可不要叫我一人吃了!
不过,想到战乱即将来临,我的确需要好身子去应付即将到来的祸事,不敢任性,尽心尽力吃着,小心翼翼哺乳着孩子。哺乳的苦处,先前还是被我低估了。自从有了孩子之后,长久的睡觉便成了一件难以企及的事情。孩子一两个时辰必须要吃一次。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他肚子饿了,就一刻也等不得,哭得无比凄惨。无论我当时在做什么,有多累,都必须爬起来给他喂奶。
这才知道,当初老李嫂子照顾长白有多累。想着长白稍稍亲近她,我便要吃醋,不由得喟叹。
二爷那边,许多事情都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着老太太决定离开京城,便去变卖房产。
世道不好,各地起义不断,大清朝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每日到处抓叛党,大家都尽量窝在家里,小孩洗三什么的一应从简了,只请了九老太爷过来,为小孩拟了名字。又是一个男孩儿,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九老太爷见状,就应景为孩子取了名字,就唤长乐。
名字虽然简单,我却喜欢,只愿自己的孩子长久欢乐。
小长乐有了名字,长白却不是那么开心。这些日子,沉闷了许多,总是默默地蹲在一旁,看我哺乳小长乐,或是抱着长乐哄他入睡。
我原以为长白是对自己的弟弟好奇,这才天天粘在旁边。哪里想到,长白终于忍不住了,粘到床旁,祈求道:“娘,把弟弟扔掉好不好!”
这……我抹了抹额角,问道:“长白,这是弟弟,长白不喜欢么?”
长白摇了摇头,委屈地说道:“弟弟是什么,我可不要。反正,他是坏东西,他来了,娘就不抱我了!”
原来,长白吃醋了。我抱着长乐,细声道:“长白呀,弟弟也是娘生的,比你小,你要好好疼弟弟,对弟弟好。而且,娘有了弟弟,一样疼长白。娘现在生病了,抱不动长白。待娘好了,天天抱长白,好不好?”
长白不停地摇头,憋着嘴忽地哭了。扬着手就要来拍打长乐。我虽竭力躲闪,长乐依旧被他打了好几下。我心里担忧,不想长乐根本不哭不闹,闭着眼睛睡得无比香甜。沉下脸来,我道:“长白,你不乖么?弟弟小,那么软,怎么可以打他?”
长白忽地坐在地上,大声哭道:”就是要打嘛,把弟弟赶走,把弟弟扔掉,把弟弟送人!哇哇……”
我满头汗水,长白居然说出了那么多办法,只怕构想很久了。老李嫂子听到长白哭,连忙进来哄他。然而,平日很乖巧的长白,如何哄也哄不住,老李嫂子无法,只得拿了馍馍来哄他。平日见了吃食就两眼放光的长白,这次居然对馍馍视若不见,只大声哭喊着,无比委屈,眼泪糊了满脸。
老李嫂子求救地看着我,我狠下心,道:“他不乖,爱哭就哭罢!”
“啊——”长白听到我的话,哭声又拔高了许多,尖利地叫人发慌。老李嫂子慌忙去哄他,我却沉着脸不搭理。
这一场哭持续了很久,无论谁劝都不成,无论那什么来诱惑长白,都不能叫他停止哭泣。他哭得那么伤心,我也不舒服。但是,他的确有了弟弟,必须习惯从此以后有一个人和他分享爹娘的爱,分享他的衣裳,分享他的美食。
先前,也是我和二爷太宠着他了,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失落。
每一日数着度日,时时刻刻担忧战乱传来。掐着拇指,想着大清朝被推翻,宣统帝退位只有三天的时间了,二爷每日陪在我身边,焦急地看着我。是啊,月子都还没度过,可能就得到处奔波了。可是,有什么法子。时代的大洪流来到,谁也阻拦不了。
是夜,长乐吃得饱饱地,睡在我身旁的摇篮里。我也抓紧时间,赶忙休息,恢复体力。二爷原本是想陪着我,可是孩子晚上一哭,谁也睡不好。叫他陪着我受累,倒不如让他好好休息,这才有精神照看我们母子。
朦胧中,听见外头吵吵闹闹的,我心中觉得不好,赶忙睁开眼睛来。少顷,敲门声传来,是二爷的嗓音:“七巧,七巧,快起来,出事了。”
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心中还是有些闹哄哄的。下床去开了门,二爷抱着长白,塞了一个大包裹放我怀里,在我耳旁低声道:“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到底能不能抵抗得了。你拿着这个包裹,躲在屋子里。长白还在睡,别叫醒他了。呆会我老老李嫂子来帮你。还有娘,呆会娘怕是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现在去告诉小喜,将娘接过来,你帮我照顾好娘。若是发现不好,你就领了两个孩子和娘走。从后门出去,再走一条胡同,老李赶了车在那块儿等着。”
我微微有些颤抖,接过长白,握紧二爷的手不愿意松开。
虽然知道谁也不会出生命危险,可是先前姜府是什么准备都没有做,只怕强盗来的时候立马就投降了,由着强盗抢掠。现在二爷不愿意被侮辱,要领了家丁抵抗,谁知道会不会出事呢。
二爷挣了挣我的手,道:“不用担心,府里的家丁可多着呢,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以防万一。”
我咽了咽口水,道:“我怕的就是那万一。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保命最重要,你千万不硬抗。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没了还能赚,啊?”
这会子突然有些后悔告诉二爷情形了。人总是那么贪心,身心健康的时候,便舍不得被人夺走任何钱财。这会子怕生命不能保障,便愿意什么都不要,只要命活着了。
二爷重重地点了点头,挣过手去,走了。
外头乱糟糟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只心惊肉跳地抱着长乐。还好,没有把长白吵醒。
过了一会子,老太太被小喜扶着,颤颤巍巍地过来了。看到我,不由得就喊了起来:“七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哟,这不是在天子脚下么,怎的有强盗这么大的胆子?”
我让了坐,让老太太坐下压惊,道:“娘,现在世道不安定,到处都是起义的人,京城连带着也不安生了。今日有强盗,明日指不定还有什么呢。”
老太太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些强盗,会遭报应的。”
老太太的嗓音有些尖锐,竟把长乐吓哭了。我连忙喂他吃奶,嘴里“哦哦”叫着哄他。
老太太坐不安稳,忽地又站起身来,问问二爷的情况,又问前头的事情。我能告诉她的,便都告诉她了。我不知道的,也没法说,只能和她一同担心。
关着门都可以听到下人来来回回跑着,火把映在窗户外,觉得火光冲天,似乎姜府都要燃起来了。老太太心疼,由不得又诅咒一番。我心里担忧二爷的安全,也不能安定下来。一时间,屋里的大人都白了脸,个个担心不已。
忽地,屋外响声大了起来,似乎是许多人一起在喊杀
,我的心脏攸的缩紧,忍不住扒到窗户旁边去看。老太太也紧张,跟着站到了身旁,问道:“可是仲泽出事了?”
我摇了摇头,决然道:“不会!”那种事情,决不会发生。
老太太跺了跺脚,道:“这北京城,强盗这么猖獗,没法活人了!”
我微微叹气,道:“可不是呢。据说呀,全国上下都很乱,如今,也就上海局势比较稳定了。听说,那边洋人多,没人敢乱来。”
装作不经意地将消息传给老太太。为了姜府的存亡,就算她再不想搬离北京,也不行了!
外头的闹哄哄一直都远远地,没有波及到后面来,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若强盗赢了,定不会只在前头折腾。
无比紧张却有带着期盼在屋里等着,每一刻都那么难熬,心一直揪着,高高悬着让人难受。总算听到脚步声了,我捅破了窗纸,从小眼里往过去。火把照得院子里如同白天一般,看衣饰都是姜府人的,我这才放下心来,兴奋地对老太太说道:“娘,没事了,没事了,是二爷来了!”
老太太听得,眼睛一翻,居然昏了过去,小喜连忙扶住她,将她拖到小榻旁,让她躺了下来。
长乐在我怀里已经睡下了,长白睡得正香。我放下长乐,欣喜地打开门,等着二爷过来。果然,都是府里的家丁,个个拿着武器,有菜刀有柴刀,有锄头有镐子,有板凳有棒子。大家脸上都满溢着兴奋与喜色,事情应当解决了!
我迎上去,道:“二爷。”
二爷看了看我,脸上却没有喜色。
作者有话要说:长白和长乐市有原型了。姐姐有两个孩子,本来是想儿女双全,硬着头皮超生,结果两个都是儿子。大的被宠坏了,抓住一切时机趁大人不注意打小的,或是哭着喊着要扔掉小的,或是求我这个阿姨,要把弟弟送给我。
小的就无比淡定,天天除了吃就睡。除了饿了或者是便便了哭两声,轻易不哭。大的打他他也懒得哭~~
这个时候,如果前趟车没晚点,也许苏能赶上两个小时之后的下趟车,这会儿到学校了。
但是也有可能苏要在长春耽搁一个白天。
汗,所以咱是存稿箱三号!
(紫琅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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