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大雨。
……
……
好像有什么被忘记了。
心脏上突然传来令人无法忍受的疼痛,冷津津得,像有无数根针扎在心窝里,冷汗一波一波地往下流,痛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我努力弓起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企图控制这种疼痛,但是完全没有办法,像溺水的人无论如何挣扎都没办法接触到氧气一样,疼痛将我从头到脚笼罩得密不透风。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刚才的不适来得突然去得也快,瞬间消失无踪,我猛然睁开眼,枕头下的佩刀“锵”地一声拔-出来,下一刻刀刃便抵在来人咽喉处。
“!”
被我抓着的是个金色头发的少女,穿的玫瑰红色包臀短裙,腰上一把要掉不掉的手枪,没什么威胁力。我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后者用一种恐惧到极点的眼神战战兢兢地回望过来。
奇怪,我有那么恐怖么,倒像是我要害她一样。
“凤,放了她。”
“晋助大人!”
门口传来一个声音,被我挟持的少女几乎跟它同时响起,被吓得花容失色的脸上瞬间绽放出仿佛见了救世主似的光芒,瞬间把我闪瞎了。
听清来人的声音我便松了握刀的手,抬头看去却被他吓了一跳:“晋助?!”我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他:“你……怎么穿得这么风骚。”
高杉平时总喜欢cos冰山,我却从来不知道他竟然喜好这种色彩对比强烈的衣服——紫色大绸,加上缀满红梅的暗绿外披,鲜艳得跟寿衣似的。我皱眉看着他,却觉得面前这个高杉晋助陌生得与我所知的判若两人,不仅是品味的变化,还有身上的气质,现在的高杉却是有点吓人。
“等等,你眼睛怎么了,绑着绷带干嘛……”
这样说着便就走上前去,抬手要摸他的左眼,旁边穿得跟朵玫瑰似的少女立刻激动地朝我大喊:“你这家伙不要随便碰晋助大人!”
高杉微微向后偏了一下头躲过我的手,对我的行为完全不以为意,只将眉梢轻轻挑起审视般地看着我,过了许久,他问我:“你记得这是哪里么?”
我自讨没趣地收回手摸摸鼻尖,随意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观察之下却是惊了一跳,这雕窗画栋,摆放的矮几居然也是镂空涂金,我们几个如今被派出作战,生活条件大不如前,但是就算在总部军营的时候屋里摆设也没这么豪华,这显然不是我份额的单人间。
“哦?居然又不记得了,”高杉晋助似是被我的反应愉悦到,脸上露出个古怪的微笑从怀里抽-出一张薄纸递给我:“你看看这个。”
我虽然不喜欢他的表现,却也从善如流地接过,上面画得密密麻麻,能看出是某个地方的地图:“给我这个做什么。”
“人总是喜欢忘记一些事情,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我可以理解……”高杉晋助嘴里说着谅解的话,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讽刺。说到这里,他嗤地笑了一声,对着旁边明显带有不满神色的少女摆摆手,后者咬着嘴唇顿了下脚,最终还是顺从地从外面把门带上。
“但是有些仇恨,刻在胸腔里,你总不会忘记的吧,凤。”
“……”
高杉好像并没有打算得到我的答案,只是踱着悠闲的步子走到窗边,修长手指从怀里捏出一支只看上去就贵死的烟杆,然后往窗边缓缓靠过去,居然就开始吞烟吐雾,那样子简直就像想这样专心欣赏窗外的雨景。
干!对着我居然这么装逼,还学人家抽烟……咦,居然没有呛到!我知道了,他肯定背着我们学会这种坏习惯。
“喂喂!你在擅自说些什么啊,”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抱着手臂皱眉看他:“这种发言简直像初中二年级的男生才会说出来一样,这么多年你是没长大吧。”
高杉未被遮住的翠色眸子在眼中顾盼流转,凉凉地飘人一眼,却让人觉得从头冷到了脚:“你总记得凤家军是怎么全军覆灭的吧。”
他的话刚说完,我脑袋里便嗡地一声空白了,瞳孔瞬间紧缩成针尖一样大小,心脏上也想刚才那样,疼到冰冷——对,我凤家军全军覆灭了……那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尸体,残破地散落在战场上……
为什么我还活着……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只有我活着!我现在活着唯一的目的是……复仇!
我猛地抬起头,高杉绛紫色的和服深深印在视网膜深处,从边缘起了一层血色。我用力将手里的刀扔到远处,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对他拔刀的冲动。
“呵,看来你已经记起来了。”高杉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缓而充满引-诱力,嘴角的笑却变得狰狞,带着疯狂的味道:“你的凤家军,是死在辰罗和幕府手里,你一定要记得。”
我艰难地吞咽一口,将手里的地图缓缓握紧,只是除了要报仇这件事,其他的我不怎么记得了,比如我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银时和假发去了哪里?还有七海……
“离那时已经过去两年了。”
不知不觉我竟然将心里的疑问说出来,高杉收起懒散的站姿,难得耐心地解释下去:“攘夷军被幕府肃清,他们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还活着。”
“那坂田银时!那……那他,为什么没有跟我们一起?”对于自己的记忆出现问题这件事我已经没空思考其缘由,其实我更想直接问他——坂田银时为什么没有跟我在一起?我还记得我们之间……我们之间……
“坂田银时?嗤……”高杉的视线在我拉着他的袖口上游荡一圈,又转回到我的脸上:“他大概在江户的某个角落里藏起来了,像一只病狗一样苟延残喘着。”
我被他的话激得后退一步,适才的戾气倒是退去不少,近乎呆滞地盯着他露出来的右眼:“那我为什么会跟你在一起……”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应该跟坂田银时一起走掉才对。我早就知道他的理想,这家伙确实像高杉晋助说的那样,战争结束了,就找个地方平平静静地继续生活下去,我最明白他的理想,所以就算背负着仇恨,我也不可能跟他分开才对。
高杉眼中划过一丝亮光,朝我迈进一步:“有什么不对,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到一起,我们有共同的仇人,所以就理所当然地合作。”
“……”不对,哪里不对……我不会主动抛下坂田银时。
他缓缓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轻轻抬起,眼中带着戏谑。高杉低下头来,他的脸在我视野中迅速放大,嘴唇上带着烟草香味的温热呼吸轻拂而过,然后在我反应过来之前立刻消失。
高杉晋助在我像看见猪在天上飞一样的惊讶表情中勾起唇角:“我们俩,就是这样的关系。”
我们俩就是这样的关系……这样的关系……关系……
脑袋里不断回响这几个字,回过神来之后立刻尖叫着冲出房间,再跟这个恶劣的混蛋再共处一室我肯定会忍不住杀了他!
*
高杉晋助给我的并不是辰罗的地图。这八年来我们一直在找辰罗的老窝,但是因为这个种族战斗力太强,轻易出手很可能把我们自己搭进去,高杉让我先从当年参加了攘夷战其他几个弱一点的星球下手,辰罗压到最后。
我懂他的想法,熟能生巧嘛,杀人灭族也是一样。
这些事情都是那个穿玫瑰红包臀裙的少女告诉我的,她名字叫做来岛又子,是高杉晋助的部下。我看着她白白嫩嫩的萝莉脸非常想吐槽,高杉晋助真是长歪了,不但学会抽烟还学会包-养小蜜,松阳老师要是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
对了,当时光顾着跑出来,都忘记跟他问松阳老师怎么样了。
我现在站在一艘飞船的甲板上,穿着艳丽的红色短打,跟当年一样。我不太想说话,只是那个玫瑰红色的少女总将视线往我这边飘过来,让我很想把她打晕。但是看在高杉的面子上,还是算了,毕竟是他的小蜜。
……
……
所以我对于高杉所说“我们俩就是这样的关系”感到非常怀疑,想到他有可能包养小蜜我居然完全没什么反应,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我该吃味才对。
而且,我到底是怎么跟坂田银时闹崩了的。
“到了,前面那个就是柯里泽星,你……”
“知道了,我自己去。”
身体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杀戮,在来岛又子说出“到了”这句话时,浑身的肌肉便瞬间绷紧,与此同时佩刀出鞘,夜风卷着我的斗篷在身后猎猎作响。我也懒得看他们长得什么样子,拿着高杉给的地图一路杀一路冲进中心城,身后响起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我知道是鬼兵队在替我“扫除障碍”。
如今的鬼兵队早已不是当年那支,从失忆以来我就没见过什么有印象的面孔,印象里也没有见过叫做岛又子的少女或者武市变平太的萝莉控。
我就这么单枪匹马杀进他们国王所在的地方,黑色的斗篷早就被鲜血津湿,看不出红色,却沉重地垂在身侧。我平举着手,刀尖指着面前吓得抖成一团的国王,落下一滴鲜血溅在地上,漾开圈圈涟漪:“两年前,你对地球出过兵吧。”
“啊……啊啊啊啊!!!!饮血姬!!!!!”
我的话还没问完,面前的家伙已经尖叫着翻了白眼,我皱眉走上去用脚尖踢了他几下,被踹的家伙却一动不动,竟然是被活活吓死了。啧,胆子也太小了。
“凤大人,殿里已经没有活物了。”
我微微扭过头看向站在中门的那个家伙,他抱着个沾了血的三味线对我点点头:“在下是来接凤大人回去的。”
“河上万全?”
“在下的名字是河上万齐……算了,总之这两年来不论强调几次您都会重新忘记。”河上万齐最后那句话却是压低声音嘟囔着说出来的,听上去颇为哀怨。
“哦,河上万齐。”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摘掉身上浸了血的披风随手扔在地上,先他一步走出大殿:“对了,刚刚那个人喊的什么饮血姬?”
河上万齐像是无奈地朝我这个方向看了看:“那是您的名号,宇宙里应该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了。”他停顿一下,带着恶作剧的笑音补充道:“宇宙警察通缉榜上的头一名,超s级杀人犯。”
“哎?”原来我失去记忆这段时间做了很多轰轰烈烈的事么。
“两年前的事在下不是很清楚,似乎是你跟晋助合作初期,连续灭了两三个星球。现在的说法是,每次出现都一身红衣,黑色的披风浸透鲜血,以至于无法被风吹起,每次都在饮足了血液以后被抛下。”河上万齐停顿一下,在我颇感兴趣的眼神中继续说下去:“无人知晓其容貌,名字——甚至性别。只有一身红衣和饮血的黑色披风……”
“明明都是‘姬’了,怎么会性别都不知道。”我好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完全没有自觉正在被说的人就是自己。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河上万齐学着我之前的样子耸耸肩,将脖子上一只大耳机扣到头顶,便不再发言。
我抖抖衣服跳上飞船——切,什么饮血姬……还是赤炼火好听些。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