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居,粉黛一脸焦急地吩咐了几个丫鬟再去寻找七小姐,然而一转眼便远远地见到云歌缓缓地走来,便匆匆地跑了过去,有些嗔道:“小姐,您这是去了哪儿了啊?奴婢可是找了您许久了!夫人在里头等了小姐多时了!”
云歌微微一愣,诧然地拧了拧眉道:“娘亲?她怎么来了?”
粉黛无奈地一叹,说道:“奴婢也不知晓,估计还不是为了太子上门请亲的事儿,夫人如今为这事可着急了呢!”
提起太子,云歌就不由得蹙眉,隐隐得已是猜到容婉君究竟是为了何事来寻她了,挑了挑眉,道:“回屋吧。”
“嗯!”
粉黛点点头,便跟着她回了屋子。
刚进了屋子,便见容婉君愁眉叹息地坐在桌前,见到她回来,连忙是迎了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有些嗔怪道:“歌儿,你是上哪儿去了?娘可是寻你许久了!”
云歌轻轻地笑了笑,淡淡地敷衍了过去,“唔……只是在府里随便走走,散散心。”
容婉君暗暗了然,心想着她许是还为了太子的事心里郁结,这才在院里转转,于是也笑了笑:“嗯,散散心也好。来,坐!”
她拉着云歌的手坐回了桌子前,伸手为她倒了杯水,一边打量着她的脸色,心中组织了语言,于是缓缓地道:“歌儿……你是否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娘呢?”
云歌懒懒地托腮,握着茶杯一饮而尽,莞尔一笑道:“怎么会?”
“哦……”容婉君又试探着道:“娘听说,今天……是凤王爷送你回府的?”
云歌一怔,脸上浮起一抹异色,随即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是啊,今日出府的时候,路上偶遇,所以他便顺道送我回来了。”
“哦,原来是这样……”容婉君点了点头,也放了心,语气又不免有些嗔怪道,“歌儿,你毕竟还是个小姑娘,这都未出阁的,一个人姑娘家怎么能随随便便独自出府呢?就算要出府,也大可以与娘讲一声,娘好派遣几个隐卫在你身边保护。如今世道这么乱,你又是……”她立马顿住,随即话锋一转,“……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你想丢下娘一个人吗?”
“娘,你多虑了。”云歌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缓声道,“行,以后我要再出府,之前一定同你讲一声!”
“这才是娘的好孩子!”容婉君满意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凝眉道,“今日太子亲自登门向你父亲请婚,打算重新迎娶你为太子妃,而方才,这孟侧妃也不惜屈尊下跪,请求你的原谅,可你你为何不愿意原谅她?她都这般放下脸面了,你还当众给她那么大的难堪……实在是有点儿不像话!”
云歌心底冷冷嗤笑了一声,脸上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来,“娘,你管人家难堪不难堪做什么呢?她那是自作自受!想当初女儿在太子府的时候,被太子一纸退婚,她与李侧妃两个人可是差点儿将女儿逼死。这样的女人,还值得原谅吗?我没当众以牙还牙,已经算不错了!”
容婉君怔了怔,一时没了话语。
她并不知晓当初在太子府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只是依稀得从粉黛的口中知晓了一个大概,然而想人家毕竟是孟家的嫡女,又是太子的侧室,再不济,身份也是摆在那儿的,然而她却当着老太君与众人的面掌掴她,若是真叫有心之人传出去,那对于丞相府来说,又会引来不必要的纷争。
容婉君固然气孟香菡,也恼她,然而她却是实实地地为丞相府考虑的。丞相府固然位高权重,然而越是站得高,却也越是立于危险之地。万一从高处跌落而下,只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正所谓功高震主,她是懂这个理的。
云歌深深得看了她一眼,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原本也有些诧异这个孟侧妃明知此番来是自取其辱,却为何偏偏还要来,然而方才听到了她与太子狄的那一番对话,这才知晓,原来这个太子想来是心怀叵测,生怕其他哪个王爷亦或者是世子贵族将她娶了去。加上之前太子府的那一场争端,若是慕容家对此记恨与他,与他处处作敌,执意要重新扶持其他王爷皇子做储君,只怕他这个太子的位置也坐得不稳当。
她早就猜到这个男人居心叵测,所以早早得提前离开,等候在途经之道上,没想到倒真让她捕捉到了风吹草动。
不得不说,太子这个男人,心机之中,远是她意料之外。她不曾想到过,这个男人竟然会为了巩固皇权而娶一个他认为肮脏的女人,甚至不惜自取其辱。
然而她自然不会将这些与容婉君说,她的心里自有算计,于是笑道:“娘!想之前太子那般得负我,如今又假惺惺得跑来府上要重新迎娶我为太子妃,您不觉得这事挺蹊跷?”
她循循善诱,容婉君却嗔怪了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哪里蹊跷了?这太子怕是退婚之后,又对你回心转意了,想来心中舍弃不下你,这才要重新迎娶你为太子妃!歌儿,娘还是以为,这是一桩大好事!如今外头关于你被退婚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天下大乱!倘若这一次有太子府帮衬着将这件事情平息过去,你又能如愿以偿得嫁入东宫立为太子妃,那也未尝不是好事!”
云歌把玩着茶杯,嘟囔道:“反正我不会愿意的!想要娶我,呵!没门儿!”
容婉君还想说什么,云歌却兀得打断了她的话,“娘!我想得很明白,这件事请就让歌儿自行作决断吧!太子固然优秀,可这一次的动机不纯,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天底下好男人这么多,娘又何须担心歌儿寻不着好归宿?!那个太子,想来还配不上我!”
“嘘!”容婉君闻言大惊,急忙示意她噤声,沉声道,“歌儿,有些话当真是不能乱讲的!万一这话落入太子的耳中,只怕对慕容家大不利!”
说罢,她又无奈地长叹一声,“歌儿,娘自然也懂你的忧心。然而如今的慕容家正是处在风头浪尖的时候,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倘若一个不谨慎,那么连累的,便是整整一个大家族!到时候莫说是你爹了,就连慕容皇后都要遭到牵连!这位置越高,树敌便越多!如今这个紧要关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紧紧地注视着慕容家的一举一动!眼下权宜之计,便是让你嫁入太子府,也好压下这场风波,免得多生事端!所以……也不是娘狠心,这一次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
容婉君越是说,云歌的脸色便愈发铁青。她看了看女儿难看的脸色,心下也是难受至极,便站了起来,低低地叮嘱了一句,“时辰也不早了,早些歇下罢!娘也回去休息了!”
“娘!”
云歌豁然起身,眼神如注得凝聚在她的身上,容婉君背对着她摆了摆手,疲倦得揉了揉眉心,叹道:“歌儿,你莫要怪娘,娘这都是为你好!”
说罢,她便不再看她一眼,由侍女搀扶着离开了云中居。
——歌儿,你莫要怪娘,娘这都是为你好!
云歌透过窗外的夜幕,望着容婉君离去的背影,心情郁结地一屁股坐在了梳妆台前,烦闷地趴在了桌上,余光挑起,却蓦然看见了镜中,发髻上的那只精致的玉簪,微微一怔!
镜中,她的发髻婉约别致,如今仔仔细细地照了镜子,才发现那个男人绾发的手艺竟这么好,仅仅凭着一根玉簪,便能绾出这么好看的发髻,却又并不繁琐,简直是巧夺天工!
她望着那根玉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将她取了下来,随着她的动作,秀发披散了下来,她低头细细地打量起那根通透美丽的玉簪,尽管外形并非像慕容送的那么漂亮,也并没有那么繁复的雕饰,简简单单的,倒也自有一番别致的美韵,宛若出淤泥而不染的青莲,纯净无暇。
视线又瞥向了他细心为她包扎好的伤口,唇角不经意间勾勒起一抹浅浅的弧度,然而她忽然想起那个男人恶劣的行为,便又滋生一股恼意,如今心里还憋着一股子闷气,没好气地将玉簪扔在了首饰盒里,冷冷地自言自语:“自以为是的男人!不过就是一个小玩意儿,我才不稀罕。”
哼,她一定是被他算计了,出一趟府,就不明不白地背了一身巨债,当真是郁闷之极。
粉黛端着药膳走进来的时候,就见云歌低着头盯着首饰盒怔怔地发呆,茫然地问:“小姐,您在看什么?”
云歌闻言,连忙不动声色地将首饰盒锁进了抽屉,淡淡地道:“没什么。”
她转过身,望着粉黛手中端着的药碗,视线陡然便定了住,微微蹙了眉,沉声问:“这碗药是谁煎的?”
粉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回道:“当然是奴婢为小姐煎的呀!夫人可是好生叮嘱奴婢,昨日小姐忘记喝药,今天让奴婢亲自劝您喝下才能离开,否则这伤口,不知要何时才能好呢!”
“从药材到舀药入碗,都是你做的?”云歌又问。
“是呀!”粉黛有些奇怪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也乖巧地回道,“小姐的药一直以来都是奴婢煎的!”
云歌怔了怔,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对着嗅了嗅,这碗粉黛亲自煎的药,倒是没嗅出什么古怪,这粉黛煎的药没有问题。粉黛见她对着药碗嗅了半天,又是蹙眉又是撇唇的,曲解了她的用意,失笑道:“小姐,这药终归都是苦的!眼睛一闭,捂住鼻子一口喝下就没事了!这不,奴婢知晓小姐怕苦,特意带了盘蜜饯来。”
于是,她指了指桌上的一小碟蜜饯果子,笑得贴心。
她知晓小姐一直都是怕了喝药的,更怕苦,于是早有准备。
云歌微微勾唇,这点儿苦对于她来说倒是不足为道,一直与这些药罐子打交道,对于更苦的味道都早已习以为常。反倒是,她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
将药一饮而尽之后,她随意地抹了抹嘴,粉黛连忙将蜜饯推了过来,云歌随意地丢了几颗果子扔进了口中,抬眸问道:“昨天那碗药,是谁煎的?”
粉黛困惑地摇了摇头,说道:“昨天奴婢歇得早,所以不太清楚,怎么了,那碗药是不是太苦了?”
“没什么。”云歌摆了摆手,嘴里一股甜腻的味道,只让她腻得慌,又是大灌了一杯茶,咂了咂嘴。
粉黛忽然想起了什么,低身附在了她的耳畔,小声软语道:“小姐,奴婢路过的时候听人嚼舌根,说是太子府昨个晚上出了人命了。”
“哦?”云歌伸手拎起茶壶,对着壶嘴牛饮一气,挑了挑眉,又问道,“太子府出了人命,与我们根本无干系吧。”
粉黛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声道:“嗯,虽然是这么说……小姐可还记得那一日为我们作证的周氏?”
云歌一愣,猛地抬起脸,冷声追问:“你说那个周氏?当然记得,她怎么了?”
“听人传,昨日夜里,周氏投井自尽了!这事儿太子府没走漏什么风声,而太子府的人对这件事都闭口不提,但还是传到了府里头来,也不知是真是假。奴婢觉得,周氏投井这件事,实在是蹊跷的很,也不知道与孟侧妃有没有什么关系……”粉黛的声音愈渐愈小,看着她的脸色,似是有些不敢说。
“投井自尽?!”
周氏投井自尽?谁信!
云歌皱了眉心,这件事哪里是蹊跷,想来是因为周氏那日帮了自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表面上是投井,实则还不知道是谁搞得算计谋害!
她心里到底是有些愧疚的,倘若那一日不是她出面作证,那日的局面当真是难以扭转,而周氏也定然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如今她是觉得有些不好受的。
难道是孟香菡?还是李蔺如平日里的亲信?
真是可怜了周氏,就这么为了她而丢了一条鲜活的性命。心底难受的同时,又有些寒心。这个太子,当真是凉薄至极,他究竟娶的是女人,还是无关紧要的工具,先是李蔺如,再是周氏,再想到先前他她面前的那一副惺惺作态,紧而再想到他背后的那一盘精心的算计,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绝非表面上看来的那么简单。
“那后来呢?究竟是怎么处理的?”云歌又问。
粉黛回答说:“听说是孟侧妃把持的后事,毕竟周氏的出身并非多么显赫,就那么草草了事了,谁也没再提。”
云歌点了点头,不由得握紧了拳,面无表情得望向了窗外。周氏的母族忌惮孟氏亦或者怀着其他担忧,所以并没有追究,但是却并不意味着,她会就此坐视不管。
周氏这件事,她必然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早晚有一日,她要连同周氏与自己的那一份,加之百倍狠狠地讨回来!
粉黛见她一脸阴沉,想来小姐也是为了这件事心情不大好,于是服侍她梳洗了一番,又为她换了伤药,一边为她上着药,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小姐,您可知道七日后的驯兽大会?”
云歌原本心事重重,望着一处发呆,粉黛叹息了一声,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小姐?”
“嗯?”云歌猛然回过神来,淡淡地看向了她,“什么事?”
“七日后的驯兽大会,夫人有同你提起过吗?”粉黛问道。
“驯兽大会?”
云歌有些茫然地盯着她,如今心绪正乱着,因此也回忆不起驯兽大会究竟是什么,一时记不起,只依稀记得驯兽大会是京城豪门贵族间的一个古老的游戏,并且拥有十分悠久的年岁,一年一度,甚是隆重。说是古老,是因为几百年前便在贵族子弟间广为流传,并引以为传统,延续了很久。
届时所有的皇亲贵族都会参加,为的只是争相一堵皇子与贵族公子们的惊艳风采。
与其说是游戏,倒不如说是贵族们与皇室成员的聚会与消遣,同时也是展示各个世家公子们的驯猎技术、射箭水准的契机。西凤民风尚武,早先年前,西凤还只是被前朝欺压的一个小小诸侯国,自从五十年前前西凤大皇领兵出战晋唐战功大捷,打下了天下,建立了西凤统一的政权,这个千百年来狼狈地匍匐在强国脚下的民族才得以独立,昂起了沉重的头颅。
由于饱受战争的侵略与苦难,独立后的西凤皇朝民风尚武,兵强马壮。由于西凤御军骁勇善战,扩充武装,几百年来英勇奔蹄,开拓疆土,版图一路向南,势力延伸越渐地波澜壮阔。这个被欺压了太久的雄狮,逐渐卸下了伪装的面具,全副武装地露出了它日益膨胀的野心。
军事力量的壮大,日渐的富饶,因此尽管一统天下,然而西凤子民却始终没有忘记马背上的猎骑术,也因此射箭成为了贵族间的日常活动之一。
在驯兽大会上,但凡是谁人能够拔得头筹的,都会得到皇上丰厚的赏赐。
云歌摇了摇头,说道:“哦,娘并没有提起。”
粉黛点了点头,又为她理好了床铺,替她换了寝衣,便道:“小姐今日早点儿歇下罢!奴婢先退下了!”
云歌点了点头,挥了挥手,打了个困倦的呵欠,如今她也累极了,眼皮儿都有些睁不开了,眼下,睡觉才是正事。
方才躺在了床上,云歌很快便沉沉得睡了过去,粉黛小心地为她灭了烛灯,便离开了。
*
翌日,云歌仍旧清早便起了,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便围着云中居绕跑了几圈。
以往在唐门的时候,为了锻炼体格,晨练运动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臂力与手上的锻炼。然而自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却是好久都没能锻炼了,加上这慕容云歌的身子本就清瘦,身子骨是愈发懒散了。
然而云歌却是暗暗困惑,不知为何,一觉醒来,这身子竟是较之之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方才适应这具身体的时候,只感觉浑身病恹恹的,有气无力,没什么活力。然而今日起床的时候,却蓦然感觉到浑身精神了不少。
然而她却并且多想,只当是一夜睡得踏实安逸,因此养足了精神力,这才觉得浑身有力了些。
晚些时候,粉黛便服侍她洗漱换衣。一上午的时间正是闷得发慌。逼近晌午之时,天热得开始有些毒了,云歌索性闭门不出,悠哉悠哉地躺在树荫下的躺椅上惬意地纳凉。
早晨还好,但一过中午,云歌便再也感觉不到多么惬意了,惹得差点感觉自己就要被融化成一滩热油。—天还未过夏至,这天就热成了这般,若是再过些时候,到了盛夏,恐怕这日头更是要毒得不行了!对于她这个过惯了有空调有电风扇日子的现代人来说,岂不是要了她半条命?
云歌白目一翻,但见粉黛仍旧一脸平静镇定地站在一边为她摇着扇子扇风,丝毫不觉得热的样子。
这些古人,怎么这么牛掰……
她又掀起眼帘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刺眼的眼光,微微用蒲扇遮了遮眼睛,心底则是无限感慨与怀念那个时代的空调与电风扇。
“哎……”
晌午过后,伴随着院子里那些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云歌愈发感到头疼,懒懒散散地伸手从粉黛夺过扇子大力挥扇,无不惆怅地道:“热啊!这天得有多少度啊?”
“度?”
粉黛听得稀里糊涂,云歌却也是懒得解释,一个劲儿的抱怨:“这天这么热,到了盛夏该怎么过呀?!”
云歌愁眉苦脸地抱怨了一句。粉黛闻言,却是噗嗤一笑,说:“小姐!别担心!等过了夏至,小姐就能去水亭纳凉避暑啦!”
“水亭……”云歌微微拧眉,她倒是对这水亭有些印象。水亭又称作雨亭,在这个时代来说,雨亭并非一般人所能够建造,能够在宅邸里建起一座雨亭,身家自然是非富即贵。
所谓雨亭,那便是利用机械将冷水输送到亭顶的水罐中贮存,而后,再让谁从房檐四周流下,形成偌大的雨帘,从而能够起到避暑降温的效果。只是这种设施对于这个相对于二十一世纪较为落后的时代来说,建起这个雨亭代价极其昂贵,因此十分奢侈,莫说是寻常人家,就是有点儿家底的大户人家都不怎得敢建造雨亭。
可到底是设施不够健全,比起空调来说,避暑自然是差强人意。云歌忽然想起了曾经不知从何听说,古时的皇室贵族在宫廷中常常建有专供避暑的凉殿,而那些高官显贵为了在夏天能够避暑,也常常私底下修建私人的避暑山庄。想慕容一家也是名门达官,也不知晓慕容家名下,是否有建有这传闻中的避暑山庄?
云歌握着扇子敲了敲粉黛的肩膀,眯着眼问道:“粉黛,咱们家有建避暑山庄吗?”
粉黛一怔,神情忽然有些诡异得看向了她,随即回道:“小姐!您不知道吗?这偌大的京城中,但凡能建起雨亭,已是相当奢侈了!更何况是这私人的避暑山庄呢?慕容家固然权高位重,但老爷向来清正廉明,从不贪污纳贿,自然而然也没有那么庞大的财力去修建避暑山庄了!修建个水亭,已是奢侈至极了!”
云歌目光有些失望得垂落,嘟囔了一句:“难道修建个避暑山庄难道有那么贵么?”
“这是自然!莫说是偌大的避暑山庄了,饶是慕容府的雨亭,都不是寻常贵族修建得起的!”粉黛说罢,随即又道:“不过!奴婢倒是之前听说过,这京城里头,除了几十年前先帝命人在后宫中修建的避暑山庄之外,还有一处私人的避暑山庄。”
云歌闻言,眸光即刻一亮:“谁的?!”
她道:“是……凤王殿下。”
云歌怔了怔,笑容蓦然僵硬。
她还以为能够有钱修建避暑山庄的自然而然是京城第一首富君家才建得起,然而却没想到竟是这个凤王爷。看来这个凤王爷果然也是有钱人。
云歌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她能和土豪做朋友吗?她也好想瞻仰瞻仰土豪的世界啊。
粉黛道:“以前但凡到了炎夏,慕容皇后都会时常将小姐接去皇宫的凉殿里,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小姐,再忍耐一些时日吧!”
“那敢情好!”云歌笑嘻嘻地扬眉,心里舒爽了不少,余光忽然看见一个小丫鬟神情慌张地跑进了院子里来。
来的却是容婉君身边的婢女,方才进了院子,便匆匆地向云歌请了个安,只是看起来神情慌乱,急急得告诉她,老爷有事让她过去一趟五姨娘的居院。云歌见她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困惑地问道:“父亲为何让我去五姨娘的居处?有什么事吗?”
她颤颤地道:“七小姐,你快快去吧!老爷与大夫人如今都在气头上呢!你若是晚去了,只怕老爷与夫人又要动气了!”
云歌正色问道:“瞧你这么紧张,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丫鬟不连贯得解释了几句,云歌听了好半晌这才是明白了过来。原来是昨日那个慕容莹之后回去之后,大夫一诊断,竟是被生生得打折了腿,断了骨头,听说还挺严重,徐氏为了照顾她一整晚都没歇停过,哭成了个泪人,却是敢怒不敢言。还听说昨日二房为了替她讨个说法,便领着满院子的人去面见老太君,结果一大众人却是吃了一鼻子的灰不说,还讨了个没趣。
之后老爷与夫人回来之后,便因为太子的事耽搁了,也就没能去看望,直到这一日早上才前去看望,然而却没想到伤势恶化,一大清早赶急赶忙得又请了大夫再诊治了一遍,这一治却是不得了了,大夫竟说这腿是坏了,必然是治不好了,今后慕容莹这左腿,算是废了,也因此徐氏听闻当场便晕厥了过去。
大夫还说,昨晚这伤药里,怕是有些猫腻,想来是被人做了手脚,大清早换药时,慕容莹这腿上的伤口都溃烂得不像话,腐臭不堪。
就在这时候,几个居中的侍女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向慕容诚道出了昨日看见七小姐的婢女鬼鬼祟祟地路过的影子。听丫鬟说,如今慕容诚得知慕容莹伤成那样全是拜她所赐,正为了此事气得不轻。几个夫人七嘴八舌得认为是云歌
暗中在药里动了手脚,也不知她们究竟是怎般巧舌如簧,竟然慕容诚信以为真,纵然是容婉君在一旁为她解释辩护都不理,这才勃然大怒地扬言要将她关进祠堂罚跪紧闭。
慕容诚这般恼火,云歌倒是并不意外的,这反倒说明慕容诚是个合格的父亲,没将她偏爱进骨子里去。固然他平日里最疼爱她,与其他几个女儿疏离了距离,但好歹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庶出归庶出,到底是自己的骨肉,出了这等子事,眼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只好好的腿竟这么废了,做父亲的又怎能不心疼?不生气?
倒是那些个姨娘,想来居心不良。
粉黛原本想要同云歌一同跟去,然而云歌生怕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于是便让她留在院子里,自己则跟着丫鬟向徐氏的居中走去。然而走到半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犹豫,便又命丫鬟将粉黛叫了过来,一同前去,并且低头吩咐了她几句等会儿要说的话。
一路上,云歌总觉得这件事并非那么简单,暗暗诧异不已。昨个儿的确是她心动的手不错,但她毕竟手上有分寸,只不过是掌掴了一巴掌,其他的也都是小打小闹,最多破了个皮肉,不出几日就连个疤都不会留下。
可这问题就出在了腿上。
腿?她记得可是很清楚的。昨个儿她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她的腿,就记得老太君昨个生气,举着手杖胡乱打了她们几下。可那几下,她站在一边,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了。固然不喜欢慕容莹几个庶出,但也是自己的亲孙女,不过就是敲了几下,固然不轻,也不会有多重,最多只不过是起些青紫淤血,可这丫头却闹了个断骨断腿,腿都废了,也太扯淡了。
莫非又闹苦肉计?是她给自己故意弄断的?
云歌一想到是这个可能,心就一下凉透了。倘若真是慕容莹自个儿作得死,闹这么一出苦肉计,不惜弄断自己的腿,就为了让她关几天紧闭,这代价不是太不值当了?倘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个慕容莹,也真是太可怕太狠了。
可她却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那个女人不是孟香菡,不会做这般歇斯底里的事。
慕容莹在她印象中,谈不上软弱,却是个极其没主见的人。为了能够在这相府立足,甚至是不惜虚伪逢迎地跟随在慕容芸的身后,得了便宜便卖乖,讨了没趣就撕破脸,心里想着什么都放在脸上,丝毫不懂得掩饰。说句难听的,这人的心思实在经不起推敲,也压根看不出什么深的心眼儿,就一没脑子的。
那她的腿,又怎得断的?
云歌当真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也想不透。然而直到她到了徐氏的居处,走进去一眼看到慕容芸,瞥见她见到自己时脸上一闪即逝的冷笑,她心下隐隐猜到了个七八分。她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众人,却唯独没见到老太君,看来是有心让
老太君避开了!想来,等待她的准没什么好事。
也好,闲着也是闲着,那就让她来会会后院这几个姨娘与庶妹。
几房夫人一见到她,都气不打一处来。几个女人都受了慕容芸的谣言蛊惑,加上平日里对慕容云歌积怨已久,因此对她更是没个好脸色。
慕容芸则是心下安逸得很,固然她知晓,这份罪名是她强加于慕容云歌之上的,然而她却是自恃无恐的。昨日去云中居的几个姊妹都是和她关系交好的,昨日里趁着慕容莹昏迷的时候,补上了那几下的重伤,每个人都沾了手指头,因此她无需担心谁人会出卖她。这几房夫人更是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就算是知道,她们本就痛恨慕容云歌因嫡出的身份占尽了宠爱而心中记恨,因此更不会帮衬着她。
昨日云中居除了老太君,根本没有别人,因此这一盆脏水扣在慕容云歌的头上,她能辩驳什么?!无人作证,慕容诚还会相信她?谁人还会听她的辩白?
嫡出,纵然是嫡出,可任是平日里再受宠爱,犯了错,终究是要狠狠地罚的!更何况这一次慕容云歌在太子府又闹了那样的一出,只怕这慕容诚的心里对她的失望有加了罢!
慕容芸心中得逞地冷笑,无不得意。
却不想云歌忽然眼眸微微一狭,视线凝注在了她的身上,深深地剜了慕容芸一眼,后者被她这一记凌锐锋利的眼神震得表情一僵,竟吓得心微微一颤,然而只是转瞬间,面色便很快镇定了下来,心中却仍旧胆寒不已。
她的眼神,实在太过可怕。就好似一眼将她洞穿,她心里想得什么,算计的什么,她全都了然似的!那一道眼神,简直寒冷如刀,一寸一寸在她身上割据,似乎生生割下几道肉来!
云歌很快便转过了视线,看向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慕容莹。此刻,因为伤口过度感染,她发着高热,整个人混沌得梦呓着,她缓步走了过去,徐氏却一脸警觉地将她拦了住。
“七小姐,你……你要做什么?”
云歌脸上有些不以为然,微微挑了挑眉:“做什么?五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是要来关心关心了!”
徐氏泪眼婆娑地道:“七小姐,我家莹儿倘若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您的事,我代她向你赔不是,只求……只求你放过了她罢!”
慕容诚坐在椅子上,一脸阴沉,望着眼前向来宠在手心里的宝贝女儿,却终归什么都没说。
云歌淡淡地一笑,道:“徐姨娘,您在说什么呢?”
慕容芸见此,指着她怒道:“云歌!你少假惺惺的了!大家都知道,五妹伤成这样,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此话怎讲?”云歌眼底依是波澜不惊,巧笑倩兮地看向了她。
“哼!难道你还想抵赖不成!昨日要不是你将五妹打得那般惨,五妹也不至废了这条腿!”慕容芸忿然地说着,语气好不委屈。
几房夫人目目相对一眼,纷纷开口道:
“云歌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哪里做错的,莹儿本着做姐姐的分说你几句,你虚心受了便是,怎么至于打人呢?”
“是呀!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是要遭人笑话说慕容相府出身的小姐不懂礼教,不知尊卑分寸,就算你是嫡出,莹儿是庶出,可毕竟是你的姐姐……你怎能这般下狠手?”
王氏道:“好歹这礼仪也是从小学的,真要传出去,只会说咱们相府教导无方。”
容婉君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阴郁得向王氏看去一眼,后者见到她的眼神,却冷冷地勾起唇角,暗暗挑衅。
容婉君更是气急,目光转向了慕容云歌,沉声问:“歌儿!此事当真是你所为?”
慕容诚也是不大相信的,换作以前的慕容云歌,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于是喝问道:“歌儿!是不是你动的手?!”
“是,是我动的手。”
云歌嫣然一笑,慕容诚神情一愕,断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坦白了,然而下一刻,却见到她缓步走到了慕容芸的面前,挥手一扇,便是给了她狠狠的一记巴掌,后者被这一巴掌打得愣头愣脑,膛目结舌的竟吓了住!
“放肆!你这是在做什么!?”慕容诚大怒。
云歌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对慕容诚道:“父亲,昨日我就是这么对五姐动了手,不过说来倒也奇了!没想到这一巴掌打在脸上,五姐的脸没事,腿倒是伤成了这样。”
她眼神冷冷地扫过站在一边的慕容芸等人,口吻无不讽刺。
见自己的女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掌掴,王氏的脸面当即有些下不来,对着云歌大声训斥:“放肆!当着老爷的面你竟然还敢动手,相府还有没有规矩了?!”
容婉君闻言,冷脸大声道:“老爷与我都在,哪里轮得到你说话?”
王氏吃了个大憋,在出身皇室,身份尊贵的容婉君面前,她也没还嘴的资本,于是只好冲着慕容诚委屈地倒苦水:“老爷!您瞧呀!瞧瞧您的好女儿,当着你的面打人,您怎的也不好生管教?”
“都给我闭嘴!”慕容诚冷声呵斥,王氏登时乖乖闭嘴,容婉君对她翻了个白眼,脸上也是铁青无色。
“父亲,母亲,几位姨娘,姐姐,昨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在场的人都心里清明。我为何动手,你们清楚。至于我下手多重,我自然懂得分寸。但真是匪夷所思,五姐的腿究竟是怎么坏的呢?”
云歌眸光意味幽深地看了一眼慕容芸,眼神深邃如古谭。
慕容芸刚想说什么拆她的台,却见云歌笑意渐深,漫声道:“不过,昨日究竟发生了何事,五姐的伤究竟是谁人所谓,如今也无人说得清楚。只是事到如今,眼下至关紧要的,不是应该想着如何医好五姐的伤么?”
慕容芸见逮到了话机,心中冷笑了一声。她还敢提五妹的伤势?昨日她在五妹的伤药里下了毒,如今毒素渗入骨血,这条腿就算能保住,恐怕也是废了!
“你还敢提五妹的伤!全是拜你所赐,五妹的腿只怕是医不好了!大夫说了,昨日五妹的伤药里被人下了毒!如今五妹的腿……算是废了!不能保住了!”
“被人下了毒?那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云歌挑眉,漫然道,“云歌也实在不知,究竟是谁人这么狠心?”
“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再狡辩不成?!”慕容芸语调猛然拔高。
云歌脸上从容自若,面不改色地道,“二姐是怀疑我在五姐的药里做的手脚么?”
慕容芸目光阴狠,对着她咄咄相逼:“人证物证俱在,已容不得你狡辩!”
王氏冷笑道:“云歌,你便认了罢!既然是你做的,就要敢作敢当!”
云歌转头目光森冷,“二姨娘,这说话可是要担责的。这莫须有的罪名,云歌实在不敢当!至于这毒到底是谁下的,那人心里自是有数,又何必栽赃到我身上来?”
王氏被她眼神刺得语塞,慕容芸厉声道:“你——!你口说无凭!莫诬陷我!”
云歌闻言,唇角绽开一道风华的笑容,幽然道:“咦?二姐又何须做贼心虚?妹妹可没有说是姐姐您下的毒呢。”
慕容芸的脸色陡然惨白了下来,云歌轻然勾唇,云淡风轻地道:“口说无凭?呵!二姐,你又何尝不是呢?说我下毒,那可有谁看见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然还有其他人看见的!”慕容芸得意一笑,侧首唤道:“翠玉!”
云歌余光一扫,便见一个一身翠绿打扮的小丫头怯怯地从慕容芸的身后站了出来,却是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垂着小脑袋跟背课本似的低声一通长篇大论:“昨日晚上……小姐让奴婢将几副补品送去五小姐那里,然而走到五小姐院子的时候,却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奴婢小心地跟上去一瞧,那背影与穿衣,竟是七小姐!奴婢就看见七小姐走得很急,一路慌忙地从院子后门离开了,奴婢跟了小半路,却发现了七小姐有遗漏下来了什么东西,于是捡了起来,却发现竟是包着毒药的黄纸包,便好生保管了起来……”
“哦,那毒是什么毒?”云歌故作好奇地问。
“番木钱,蜀中剧毒!”小丫鬟仍旧埋着头,下意识地就接口回答。这些话都是昨日晚上二小姐仔细教了她的,生怕有什么疏漏,她反复背,早已牢记于心,滚瓜烂熟。
云歌“哦”了一声,忽然意味深长抚掌轻笑,众人皆为诧异地看向了她,却听她话锋一转,笑盈盈地道:“二姐身边的丫鬟真是好能耐呢!就连这蜀中密门剧毒无色无味番木钱都能一眼认出,当真是了不得!真是好生厉害!”
众人不由一惊。
丫鬟一怔,愕然地抬眸,却不知自己到底说没说错。慕容芸脸色一变,根本没想到竟被她抓住了这么一个小细节!
慕容诚微微一怔,经她这么一提点,顿时也觉得这个丫鬟的一番言辞中有些古怪。容婉君也低声附和:“是啊!我倒要问问你,你究竟是怎能一眼识得出那是毒药的呢?”
云歌淡淡一笑,又道:“二姐身边的丫鬟竟有这般的才能?番木钱,这可是蜀门禁毒呀,常人只怕是一眼识辨不出的罢?就算是精通毒药的人也需要细细鉴别一番才能下定论呢!小丫头,是谁教你的呀?”
丫鬟一惊,下意识得就向慕容芸看去,后者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慌乱地低下了头,却哪里知道该怎么回!
慕容诚也是在朝野上拿捏政权的厉害人物,虽然上了些岁数,然而姜还是老的辣,他也知晓平日他不在时,后院里勾心斗角是常有的事。再者,云歌一字一句已是理清了思路,顺着这条思路走下去,心中登时明了不少。
这个慕容芸身边的丫鬟说话太过严谨,然而就是因为实在太过严谨,反而倒有些反常了,细细一想,这丫鬟的话里漏洞不少,破绽百出。普通的丫鬟,哪里会一眼便能识得那种毒药?
慕容芸脸色难看至极,猛然抬眸解释道:“区区一个小丫鬟,哪里能识得出什么是毒药?只不过是今日大夫诊断的时候,察觉药里下了毒。翠玉顿觉得古怪,于是便将昨晚拾得的东西给了太医,这才得知这是番木钱!”
云歌冷冷一笑,笑眯眯地道:“嗯,不愧是姐姐调教的丫头,她倒是心思慎密,只不过是一张纸,竟也能好生保管到翌日,还是随身带着。换作是我,不过是一张纸,根本不会多想,早就丢了,哪还会留在身上?”她缓缓地说着,看向了慕容芸,意味深长地又道,“除非,是事先算计过……”
慕容芸打断了她:“胡说!你少血口喷人了!你的意思,不就是说我事先早已安排好了栽赃于你吗?!”
“难道不是吗?若非是你事先教导过,这样的场面,这么个小丫鬟这一番说辞怎会这般流利?就好似早已熟背于心一样。”云歌字字珠玑。
慕容芸脸色登时青红皂白,目露狰狞之色。众人面色皆为一僵,王氏走上前来,紧紧地握住了慕容芸颤颤发抖的手,冷声讥嘲道:“七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凭几句片面之词,就要胡乱定罪了?这可没道理的!”
“好,既然你要道理,那我便与你们讲讲道理。”云歌微微一笑,烟眉轻轻微挑,说道,“姐姐人证,妹妹我也有。粉黛——”
“是,小姐。”
粉黛对她的用意心领神会,站出一步,对慕容诚与几房夫人各做一礼,又面向慕容诚低声道:“老爷,昨日奴婢路过五小姐阁居的时候,看见二小姐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五小姐的院子,出来的时候神色慌张,见到奴婢的时候,脸色不大好。奴婢还见到,二小姐手里正拿着一个纸包,站得远了,奴婢也没瞧清楚那是什么,那时想来也没觉得有蹊跷,如今细细想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话音戛然收尾,点到为止。粉黛小心地看了一眼慕容诚,故作一脸怯意,缓缓地便退回云歌身后。
她说的这番话,自是云歌先前教她说的。云歌从那丫鬟的口中,隐约得将事情了解了个大概,预料到慕容芸会利用平日里在后院的关系无凭无据地叩她一盆脏水,然而栽赃毕竟是栽赃,多少会有话语上的漏洞,因此在对峙的时候,她冷静地诱导她一步步走进她早就布下的话机里,继而让粉黛将计就计,以牙还牙。
所谓“人证”?她也有。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心思到底是不够缜密。年纪轻轻,心眼儿却挺坏!她如今的身份虽然才十四岁,和前世也算是活了二十九个年华,又从小在人心叵测的环境中生长,还斗不过这些从小养在深闺中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容婉君也聪慧地会了她的意,笑盈盈地接口道:“昨日我从云中居回来,路上也见到了从莹儿院子里出来的芸儿。我问她上哪儿,她支支吾吾的看来很是紧张,想来,也不知晓到底是作了什么亏心事?”
王氏的脸色骤然铁青,怒然反击:“七小姐!你这是什么用意!休想栽赃于芸儿!自己做的事,自己不承担,难道你就不怕夜半鬼敲门吗?!”
“我没做心虚事,心里自然没鬼,又有什么可怕的?”云歌笑容不变。
王氏语塞,蓦地冷哼一声:“说来,你所谓的人证不过都是你自己的人罢了!丫鬟自然是向着自家主子的!主子让说什么,当然说一不二!”
云歌却嫣然一笑,悠然道:“哦~原来二姨娘也明这个理儿啊?”
说着,云歌深邃的目光便转向了站在她身侧的慕容芸,一字一截:“我的人不可信,那姐姐的人便可信了?这是什么道理?二姨娘说我说的是片面之词,芸姐姐又何尝不是呢?”
慕容芸气得攥紧了双拳,又理直气壮地道:“昨日,五妹院子里的丫鬟都看见了!”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几个丫鬟不由得一个机灵,面面相对一眼,纷纷低下了头,齐声道:“禀老爷,奴婢们全都看见了!”
王氏见此,忙道:“看见什么了?都说清楚!”
几个小丫鬟脸上流露出为难之色,藏在背后的手你推我推,一个丫鬟这才怯怯地站了出来,拧着眉说:“昨晚上,奴婢出入院子时的确看见了七小姐,那时七小姐穿得一身红色的长裙,奴婢依稀记得,昨日七小姐,便是穿了那一身长裙……”
说到这里,容婉君忽然冷笑不止,就连慕容诚,都不禁沉了脸色。云歌忽然轻声笑了出来,眉眼间难掩嘲讽的意味,又问道:“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可瞧清楚了?当真是红色的裙子?”
那丫鬟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向其他几个丫鬟看去一眼,她分明没记错啊,这一切都是慕容芸关照她们的,她们可是一字不落的记在了心里,丝毫不差。于是,她又道:“是红色的没错……”
这一下,慕容诚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神陡然凌厉了几分,似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王氏一直在暗暗地打量云歌的脸色,余光却见慕容诚的面色有些异常,暗暗心惊,向慕容芸看去一眼,却见她眼底有些诧异之色。
这些丫鬟的说辞自然都是她先前就关照好的,然而这也怪不得慕容芸的疏漏,昨日上午见到慕容云歌的时候,便是见到一身红裙,然而却哪里料到,她下午的时候出了趟相府,换了一身书生装,回来之后,出了一身汗,便又换了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在这之后,她便去见了太子——自然,慕容诚见到的也是她一袭蓝裙。
这个破绽,可真是大去了,自己拆自己的台。
所谓百密终有一疏,慕容芸小聪明,却是算错了地方。
云歌看了一眼冷着脸不作声的慕容诚,浅浅勾唇,漫不经心地走到那丫鬟面前,随即猛地伸手,一下撩起了她的衣袖,便见她的手腕上赫然戴着一个精致的玉镯子。她微微垂眸,打量了那镯子一眼,故作惊艳地扬了扬眉,唇角逸出一丝诡谲的笑意,赞叹道:“这镯子,成色真好!没想到五妹身边的丫鬟,竟有这般贵重的东西?还是——”她的声音蓦然冷冽无比,阴冷出声,“还是是你偷来的?!”
丫鬟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惊得瑟瑟发抖起来,心虚得不敢抬起头来,不住地磕着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我瞧你是胆子大的很!”云歌冷声呵斥。
丫鬟肩膀抖抖擞擞地哭求道:“奴婢不敢!这镯子并非是奴婢偷来的!七小姐莫要折煞了奴婢啊!老爷……老爷明鉴!”
慕容诚一言不发,却没说话。
云歌继而冷笑:“那你这镯子是怎么来的?看成色,是上品的和田玉,价值不菲!你一个小小的丫鬟,又哪儿来这么贵重的东西?这镯子可以抵你两个身家了罢!”她厉声道,“你还说不是你偷的!?”
丫鬟心下一惊,到底是说了亏心话,脸上更是藏不住慌乱之色,眼光下意识地看向了慕容芸,这只镯子原本是二小姐昨晚赏给她的,几个小丫鬟原本是不敢说假话的,这要让老爷知道,可就大罪了!然而慕容芸却从锦盒里挑出了几样好看的首饰,几个小丫鬟哪见过什么世面,一见这般漂亮的东西,心自然是收不住了。
到底是小女孩,自然喜欢这些小花样,这只镯子更是上品,价值贵重,一看便是很值钱。想着只要帮二小姐说几句话,这只镯子便能归了自己,几个小丫鬟一时贪心,便满口应了下来。
然而错就错在,这个小丫鬟实在是太喜欢这只镯子,不知分寸,待慕容芸一走,便急不可耐地戴在了手上,就连睡觉时都没舍得摘下来,死死捂着,生怕好东西被别人惦记了去。然而却没想到,慕容云歌竟这般眼尖,观察力甚微,饶是藏于袖中的东西,都能敏锐地发觉。
可这镯子的确不是她偷来的呀!要知道,在相府若是下人偷了东西,可都是要严惩的!重的,是要送去官府判罪的!她小小一个奴才,哪里能说上话的?
小丫鬟没经过什么世面,眼下早已乱了分寸,向慕容芸看去,云歌挑眉,循着她的视线缓缓向她看去,后者目光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厉声道:“你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这镯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实话实说了,否则绝不轻饶了你!”云歌冷声喝道。
丫鬟一怔,当即便吓哭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将这害人不浅的镯子硬生生地褪下了手腕,向着慕容芸膝行了过去,双手捧着镯子向她伸去,哭喊着道:“二小姐!奴婢福薄,受不起这恩惠!饶了奴婢吧!饶了奴婢吧!”
慕容芸登时便恼羞成怒,连连后退了几步,低头瞪住了她:“你、你你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说些什么呢!”
容婉君看去一眼,便见那玉镯子通身剔透,细细一看,顿觉得有些熟悉,猛然记了起来,故作诧异地道:“咦?这玉镯子,不是除夕的时候,老爷赏赐给二小姐的么?”
慕容诚顺着容婉君的视线看去,眼睛怒然眯起。果真不假,这玉镯子的确是他给慕容芸的,如今怎得出现在丫鬟的手上?!
这一下,慕容芸更是无从辩解。她双拳紧紧攥起,眼底激烈挣扎。王氏扯了扯她的衣袖,给了她几分眼色,慕容芸见此,纠结地说:“父亲,这玉镯子,是我赏给她的不错,可……”话说到一半,她的面色猛然涨红,眼下已是被逼至绝路,她是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王氏一时也不知所错了,这都是慕容芸自己的主意,她不曾参与,因此也不知该如何善尾,心中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今日可真是犯了蠢,也太小瞧了这个慕容云歌,事情也做得不够圆满万全,以至于被反客为主,当下也觉得棘手。
气氛僵住时,慕容玲忽然笑着站了出来,“芸姐姐,你怎得忘了?昨天我们一同来看望五姐的时候,这镯子是芸姐姐特意赏了这贴身丫鬟,以表心意,嘱咐她好生伺候五妹的不是?”
说罢,慕容玲看向她眼神示意,慕容芸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连忙接口解释道:“是呀。昨日见五妹伤得这般重,担心不下,因此来看望时,嘱咐了丫鬟好生照顾,这才赏了她一个玉镯子,小小心意罢了。”
众人回过神来,接道:“二小姐真是有心了!心里这般关心五妹,是五妹的福分呀!”
“是呀!也得亏老爷教导有方!二小姐知书达理,孝顺长辈,又这般关爱妹妹,比起某些凉薄之人,可是要好太多了!”
“老爷,二小姐也是一番好心好意,您就莫要责怪她了!”
慕容诚紧皱着眉头,意味深长地看向云歌,倒想听听她怎么说,却见她微微一笑道:“二姐姐当真是好大方。父亲疼爱你,固才送你这镯子,却不想二姐竟将镯子赏赐给了一个小丫鬟,真是辜负了父亲好一番心意。”
慕容芸脸色一变,她这一句话,这送镯子的举动即刻便变了味道!
云歌又淡然道:“再说,奴才伺候主子不是理所应当的?姐姐又何必多此一举?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
慕容芸指着她,气得脸色青红难分,只感觉心里憋着一团起,无处可泄,几乎要没了理智!倘若四下无人,她当真恨不得冲上去厮打一顿。慕容玲微微蹙眉,心中诡异,怎么几日不见,这慕容云歌的口舌就这般伶俐了,固然只是几句话,却硬是扭转了局面,甚至从她进来那一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易地牵着局势走了!
她被逼得快没了理智,厉声道:“七妹,咱们想来情同姐妹,你又何必对二姐这般咄咄相逼?”
云歌散漫地在椅子前坐下,一脸纯善的笑容,很是无辜地道:“既然二姐自认所言所行在理,自然是无所畏惧,又何必心虚呢?”
一句话顿时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饶是慕容玲也无言以对,愣在了当场。
慕容诚脸色愈发得难看了起来。
屋子里的氛围陡然间变得凝固得令人窒息起来。
云歌优雅而坐,神情自若地品着茶,杯盖与杯沿摩擦碰撞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有声。她漫不经心地抬眸扫了一圈,见一众人面面相觑,谁也说不上话来,不由得冷笑勾唇。
其他几房夫人关键时刻全都袖手旁观,默默地相望着,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慕容芸说话。毕竟这事与她们毫不相干,她们纯属来凑个热闹,痛打落水狗,却没想到盼着落水的人没落水,不该落水的却马下失蹄。眼下,还是明哲保身为好。免得话没为谁说上,自己倒赔了夫人又折兵!
慕容芸冷汗津津地向慕容玲看去一眼,后者却面色无奈与懊恼,显然是对于这件事无能为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她又向王氏看去了一眼,急得暗暗咬牙。王氏见此,拧了拧眉,便缓步地走上前转移话题说道:“老爷,这件事就暂时放一边吧,眼下还是先以五小姐的伤情为重啊!”
众人急忙反应过来,七嘴八舌地道:“是啊,老爷,五小姐伤势要紧!”
“先治好五小姐的腿为重啊!其他的事,事后再查明也是一样的!”
云歌好整以暇地环视一圈,故作疑惑道:“哦?父亲与几位姨娘叫云歌来,不就是为了查明下毒这一事么?这事一日不查明,又如何还给五妹一个交代呢!”
慕容芸原本便隐忍到了极致,如今见慕容云歌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逼至绝路,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顿时气急败坏地道:“七妹,你莫要欺人太甚了!”
云歌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欺人太甚得究竟是谁?”
慕容诚忍无可忍,一掌拍案怒然喝道:“放肆!一个一个的,没有规矩成何体统!?太不像话!”
众人面色皆为一震,云歌却淡然一笑,再也不发一语。
因为她相信,话说了这么多,慕容诚心中自有评断。
慕容诚一脸铁青地训斥道:“莹儿如今还躺在病榻上,那条腿能否保住还不得而知。而你们,一个个的,却在这种事争论不休!”
容婉君忙顺了顺他的背,抚慰他震怒的情绪:“老爷,快别气了!莫气坏了身子”
云歌微微一笑道:“父亲,谁说五姐的腿保不住了?”
慕容诚顿时惊诧不已:“歌儿,你……你说什么?”
饶是容婉君也不禁怔了住。
云歌莞尔一笑,长身而立,向床边走去,“不过是区区番木钱,这种毒实在好解的很。五姐的腿,未必就这么废了。”
徐氏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来,却也没有上前阻拦,便见她掀开床边的帘幔,漫声道:“所谓番木钱,虽说是蜀门奇毒,却并不难解。三日之内配以解药,之后好生调和身子,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如今也不晚,五姐这条腿自然是能保住的。只不过这疤,却是要留下了。”
云歌微微俯身,伸手握住了慕容莹的小腿,掀开遮盖在腿上的白布,她垂眸紧盯着伤口,指尖捻开血肉模糊的伤口,便见那表面的血肉早已隐隐发黑。想来请来的大夫也不善解毒,这伤口得不到有效的医治,早已开始溃烂脓肿。
番木钱有一定的腐蚀性,毒性阴。因此,纵然是再小的伤口,毒性都能渗入骨血之中,一夜过来,伤口继而扩大化腐烂不止。但所幸是,番木钱算不得是剧毒之毒,毒性蔓延不快,三日之内以解药调和,修养半月就能下床了。
云歌随意地洗了洗手,坐在了桌前,铺了张纸执起笔来,说道:“我开一副药方,让大夫去按着药方抓药,内服外敷。”
“真的是药方吗?我看未必吧!还说不是你动的手脚?!你连番木钱是什么毒,该如何解都了若指掌,了解得一清二楚,还说不是你下的毒?!”慕容芸忽然阴阳怪气地嘲讽道,似乎还想作垂死之际的挣扎,云歌冷漠得抬起脸来,面
无表情地盯着她,那目光极冷,冷得毫无温度,从上之下,目光一点点地打量她,宛如剜肤,冰的彻骨的眼神好似就要透到她的骨子里去。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轻蔑地好似在看一个卑微可耻的跳梁丑角,不知不觉,她竟是冷汗一片。
慕容芸张了张口,那些呼之欲出的那些恶毒的话竟是再也说不出口,生生地噎在了喉咙口,不甘之余,她转而朝向了慕容诚指控道,“父亲,您不觉得这很可疑吗?以前的七妹哪里是懂什么医术的?如今却是判若两人,父亲,外头都传闻说七妹自从太子府自尽之后,游了一遭鬼门关,整个人就性情大变了,有传言说七妹是被阴邪之物附了体,神智早已……”
“混账!你给我住口!”慕容诚气不成声得指着她呵斥道,“你给我跪下!”
“父亲……”慕容芸心下委屈至极,王氏却是心急如焚,不断得向她使以颜色,慕容莹却浑然未决,就听慕容诚一声暴呵。
“跪下!”他仍不觉得解气,猛地一掌拍桌,震得桌上的茶杯陡然掉落在了地上,应声碎裂。
众人闻言面色皆为一惊,纷纷低下了头大气也不敢出,却唯独云歌一人神情自若地坐在桌前执笔书写药方。
慕容诚向慕容莹怒目直视,痛心疾首地道:“你知不知晓你在说什么?!摸着你的心好好看清楚!她是你的妹妹!外界怎么传,我不管。可你呢?口口声声将歌儿视作亲姊妹,可是你呢?瞧瞧你都说了什么话!”
慕容芸面色一下子长得通红,转头看向了慕容云歌,却见她写完了药方,坐在桌前一手托腮,看着她笑意从容淡雅,她暗暗咬唇,不由觉得那份镇定自若的笑容实在太过刺眼!
“歌儿向来不会说谎!既然她说不是她做的,那便不是她做的!”慕容诚冷冷道,“这件事,交给婉君处理。届时,定是要查个清清楚楚!三日查不出,那就一个月!直到查清眉目为止!”
眼下慕容莹伤势未好,他也没有这番心思去追查这件事,尽管他心里头隐隐有数,但怎么也要证据确凿为止。另一方面,他也实在是不愿意相信,这群女儿之中,竟是有那么心肠恶毒的人。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得感到痛心,沉声道:“我当真是不曾想到了,这后院竟有这般心肠恶毒的人要谋害我的女儿!?”
云歌站起身来,道:“父亲,药方我已写好,先行退下了。”
慕容诚如今心情烦躁,便挥了挥手示意。云歌向众人各行了一礼转过身,与慕容莹擦身而过,错身间隙,便见她唇角挑衅地勾起。慕容莹心中更是添堵不已,一口恶气难吞,恨不得将她扒皮蚀骨!
*
离开院子时,云歌心情不错,随意地折了朵栀子花,指尖把玩着,便听身后一声怒然的大喝:“慕容云歌!你……你给我站住!”
云歌恍若没听见一般,步伐散漫地脚下未停,粉黛跟在身侧,小心地向后看了一眼,便见慕容芸气急败坏地瞪着她,见云歌竟然对她置之不理,像是没听见一般的头也不回,更是怒级,提着裙子便向她急步跑了过来,直至追出了院子。
“小姐!二小姐正唤你呢!”
云歌斜睨了她一眼,垂眸流连于指尖的花骨朵,蓦然止步。
“慕容云歌!你给我站住!”慕容芸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云歌优雅地转过身,随着她的动作,披散在肩头的秀发伴着清风飞扬飘逸,她打量了慕容芸一眼,浅笑道:“二姐唤我,有什么事?”
慕容莹瞪了她一眼,恶狠狠地道:“你少跟我装蒜了!呵呵!你很得意是吗?!你自以为能够仗着老太君与父亲的宠爱,母亲又贵为皇室长公主,就无法无天了吗?!”
云歌故作无辜地道:“二姐何出此言?”
慕容莹冷冷道:“哼!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你心里头揣着什么心思!你以为自诩西凤第一美人,就了不起了吗?媚惑了太子殿下不成,便去勾引凤王,呵!你以为凤王殿下会要你这一只破鞋?如今呢,又想动荣王的心思!就你被人睡过的脏身子,哪家公子会要?如今你竟然还动上了荣王的主意,怎么从前没发现你是这么水性杨花的下作女人!”
云歌闻言,却垂眸不语,脸上波澜不惊,眼底一片清冷,唇角却浅然勾勒起一抹邪佞的弧度。
慕容芸怔忡不已,她的身上,有一种傲慢的气质,纵然她的身材比她娇小几分,清瘦不已,然而那份风华绝代的气魄却在无形之中肆意压迫,以至于她分明是微笑着看着你,然那双眼底却锋芒毕露,令人不寒而栗。
她猛然回过神,对着云歌恨恨地道:“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慕容芸气得几乎是失去了理智,云歌无辜地挑眉,一脸无害地笑道:“二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
“你别叫我二姐!我才不是你二姐!”她怒地驳斥道。
“哦,是么?”云歌缓缓抬眸,邪魅一笑,猛然高高地扬起手,对着她的脸便是狠狠一巴掌。
这一巴掌,力度非凡,更是蕴了几分内力在里头。饶是换作男人,都恐怕吃不住,更何况是这从小深居简出的大家千金,只这一巴掌,慕容芸便倒退了好几步,整个脑袋嗡嗡直响,唇角一下子磕了个破。
云歌云淡风轻地揉了揉手腕,淡淡地望着她,无奈地一叹:“为何总是拿我出嫁那日的事说来道去呢?我很不喜欢。”
慕容芸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只觉得鼻管一阵温热,鼻血肆意地流了出来!她下得大惊失色,再抬眸时,便见云歌缓缓地向她逼近,唇角扬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先前呢,尊你是我二姐,我便敬你几分礼,可是你似乎不领情,真叫人伤心呢。”
云歌浅笑冉冉,走近了一把捏起她的下颚,神情无害,声音却清冷低沉:“慕容芸,你真想同我斗吗?就凭你?你可知道,我都不屑与你耍心机,便能让你永无翻身之地。”
她冷笑勾唇,不待她有所回应,扬起衣袖,“啪——”的一声反手又是一掌。
慕容芸一个趔趄就要向后仰去,云歌淡淡勾唇,伸手便拎住了她的衣襟,用力一拽提起,她这才不至摔倒。慕容芸只感觉半边脸颊被打得几乎麻木,毫无知觉,她狼狈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云歌脸上浮起森冷阴寒的笑意。
“你……你作甚么!”慕容芸几近疯了般得趔趄后退,一双眼睛瞪如铜铃,心里渗透出一股难以驱赶的寒意。
“做什么?”
云歌冷冷勾唇,轻轻一笑,扬手又是一掌,“打一个不知道好歹的女人!”
“啪——”
慕容芸痛苦地咳出一口血沫。云歌神情无辜地笑道:“既然你不愿认我这个妹妹,我又何须对你客气?是不是?既然你不顾念我们之间姐妹的情谊,我又何须念在你我同一血脉的份上,手下留情?”
慕容芸被她那份阴冷的笑意吓得浑身冷汗不已,整个身子惊恐之下战栗不已,她都不敢再看向她的眼睛,呜咽地哭了起来。
“别打了……别打了……”
云歌扬眉,不依不饶。
又是“啪——!”的一声,一巴掌登时将她掀翻在了地上。
这种女人,要教训,就教训到在她心中留下梦魇般的阴影为止,教育到她害怕自己为止,教训到她日后,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为止。
直到她日后看见自己,害怕得毕恭毕敬,再也不敢与她玩弄心计为止!
剧痛之中,慕容芸痛苦至极地蜷缩在了地上,大声呛出了几口鲜血,几巴掌下来,她早已神志不清,然而朦胧的视线中,仍能看见那一道修长而立的身影缓缓向她走来,不由得心中惶恐,节节后退。
云歌冷冷地扬起脸,“平日里我不曾犯你,你却不知好歹,偏要以卵击石,处处与我作对。”
站在一边的粉黛早已呆了住,眼睁睁地看着小姐出手教训慕容芸,早已惊怔愕然。然而见慕容芸两边脸颊都高高红肿起来,猛地回过神来,忙是上前想要阻止云歌。只怕再这么打下去,慕容芸这张脸是要废了!她心中固然痛恨慕容芸无端陷害栽赃,但这里毕竟是相府,更不想小姐为了这个女人脏了自己的手。
云歌缓缓地向慕容芸步步紧逼,手臂却冷不丁得被粉黛紧紧地抱住,她面无表情地侧过脸,便见粉黛心惊胆战地道:“小姐,别打了!再打就要出事了!”
“放手。”云歌冷冷地狭眸。
粉黛还要劝几句,然而却看见云歌那极具寒意的余光,不由得便松开了手。
云歌走到慕容芸地面前,一手抓住了她的头发,便这么揪着她的头发将她强行拎了起来。慕容芸闷哼一声,头皮处传来的剧痛令她不禁随着云歌的动作艰难地跪直了身来,连连苦苦求饶。
“疼吗?”
慕容芸意识早已混沌,只顾点着头,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得肆虐溢出,血水混合在一起,好不狼狈!
“那你知道疼么?”云歌又柔声地问。
慕容芸胡乱地又点了点头,哽咽着口齿不清地求饶。
“知道就好。”云歌满意一笑,随即优雅地微微俯身,深邃的眸光一下擭住了她的视线,一手温柔地为她理了理衣衫,拍去她肩头沾染的灰尘,垂眸淡淡地道:“我呢,虽然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也绝不是好人。”
她顿了顿,又嫣然一笑:“我脾气有些不好,性子直,脑袋有些粗苯,所以不爱玩些勾心斗角的游戏。平日里呢,要是多有得罪的地方,你这做姐姐的,让我几分也就罢了。”
慕容芸只觉得她的声音宛若是寒夜之中浸染在鲜血中的利剑,嗜血,冰冷,寒芒逼人,呼吸不由自主地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急促了起来。
“这次,我便放过你。倘若以后还想着怎么置我于死地,与我作对,要是惹得我心情不好了……”
云歌浅浅一笑,眼眸微微一弯,贴近了她的耳畔,轻声,呵气如兰:“杀了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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