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天城来到抢救室,正好看见陈寒杨绝望的对医生说些什么。
那医生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家属,一脸冷静的拍了拍陈寒杨的肩膀,以示安慰。
“准备后事吧。”医生扯下脸上的口罩,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死者本来就有冠心病,由于情绪激动当时猝死,我们已经尽力了。”
想要上前的陈诺当即愣在原地。
“请节哀。”医生象征性的说了这三个字后转身离开,随后护士推出了被白布盖上的尸体。
“爸爸!”那尸体似乎是一个导火线,方易易发泄似地扑上去抱着尸体痛哭着。陈寒杨抹着眼泪也不阻止方易易的这一举动。
陈诺觉得脸上一片湿润,抬手一抹,手上沾满了抹不尽的泪水。
一个好好的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从此退出了自己的生活永不出现。陈诺感到自己的生命似乎已经欠缺了一块。
肩上忽然感到一阵温热,陈诺侧脸看去。天城紧绷着侧脸,薄成紧抿成一条直线,大手无声的放在自己的肩头,紧盯着眼前的这一幕。
陈诺猛然想起,天城是个孤儿,但是其它更多的信息天城在前世不愿提。
陈诺转回脸,没有拍开肩上握紧的手,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护士已经有些不耐烦,她对方易易劝说了几句然后示意陈寒杨将她扶到一边,自己推着装着尸体的小推车也离开了。
稍微稳定了情绪的陈诺环视了抢救室的四周,并没有看到大伯和小叔的人影。
心下觉得奇怪的陈诺上前扯了扯陈寒杨衣角,用带着微微鼻音的声音问道:“爸,大伯和小叔呢?”
陈寒杨扶着方易易坐在墙边的塑料椅上,转头说:“哥已经去叫你小叔了。”
话音刚落,大伯和小叔交谈的身影出现在了转角,他们的身后还跟着打扮时尚的婶婶。
他们看见了站在抢救室门口陈诺一家后,停止了交谈声,快步走了过来。
“爸死……爸去世了?”小叔张望了一下已经熄灯的抢救室。
“对。”陈寒杨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们赶紧给爸操办一场丧事吧。”
“那遗嘱呢?爸他有没有……”婶婶插嘴说着,但立即被陈寒杨厉声打断了。
“遗嘱遗嘱!爸的尸体还没冷你就要开始分他的遗产了?”陈寒杨浓眉一皱,转而对小叔严厉说道:“你管好你的老婆!”
婶婶被陈寒杨吼得一愣,然后瞪了陈寒杨一眼不再说话。
“你们!”方易易红肿着眼睛,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爸爸在世的时候你们两个对爸爸有那么一点关心没有?就是连一件衣服也没给买!现在爸爸去世了,你们倒是想得挺多,你们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
而大伯无措的看着争吵的兄弟,靠在墙壁上不吭声。
小叔听到方易易的话,脸上的歉意转变成了愤怒,张嘴欲说却被一个声音冷冷的逼了回去。
“你们现在有时间吵这些,还不如去医院把钱交了,然后再各自出点钱把丧事给办了。”陈诺冰冷的说道。此时她那双眼里只剩下一片淡漠,盯着小叔时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而自己是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
天城疑惑的看着貌似变成另一个人的陈诺,此时的她飘渺得几乎会立刻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天城不禁加重了把着陈诺肩膀的力道。
“你……”小叔浓眉一竖,怒气冲天的想要说什么,但是被陈诺抢先说道,“怎么?这点钱也不舍得出?”那眼神似乎是在看一个笑话。
“我……”小叔被堵得说不出话。一时间走廊里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但陈寒杨和方易易并不想管,无动于衷的看着这一切。
“那还不快点去?”陈诺仿佛没有感觉到现在僵硬的气氛,一挑眉,“你在啰嗦什么?难道没带钱?要不要我借你?”
“你这个人,有这么对自己小叔说话的吗?”婶婶突然往前迈了一步和小叔并肩站着,杏眼怒睁。
陈诺瞟了婶婶一眼,并没有回话。
“好了好了!”小叔怒吼一声,一把扯住了婶婶的手臂,气恼的说“走!”
说完,也不理会婶婶的反抗,拉扯着她消失在了转角处。
大伯在旁边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声:“我下去交钱,等会会把发单拿过来。”就走了。
陈诺呼了一口气,觉得这口恶气出得太爽了。
陈诺记得前世父亲去世了后,那两人还想在父亲丧礼上抽点钱出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想要把那两个人狠狠的说一顿了,就算是断绝关系也无所谓。
但是……现在她并不是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陈诺不免担忧得转身面对方易易和陈寒杨,想要道歉自己破坏了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却看见方易易竖着大拇指,大眼闪着泪花的看着陈诺,陈寒杨则无奈的摇摇头,也没有说什么。
神经放松下来的陈诺发觉天城的手还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肩膀被他抓得生疼。陈诺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将他的手拍了下去。
一场闹剧就这么暂时告了一段落。
众人出了医院,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了。
“明天不用去上学了。”陈寒杨对陈诺说道,“明天将你爷爷送去殡仪馆,你也去守孝。”
陈寒杨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篮球也暂时不要去打了。”
“恩。”陈诺点头,表示明白陈寒杨的意思。
“那你呢?”方易易紧挽着陈寒杨的手臂,瓮声瓮气问走在一旁的天城:“这么晚了回去不要紧吗?”那眼睛闪亮得似乎要散发盈盈绿光。
“……”天城看了一眼方易易,不好辜负别人好意似地说了一句,“家挺远的,估计要借宿在干妈家了。”
“那太好了!”得到自己想象中的回答,方易易破涕而笑。闷气的声音都清亮了许多。
“叨扰了。”天城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陈寒杨与陈诺无言以对的看着一唱一和的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众人刚回到小区楼下,在楼下的两人就立马迎了上来。那两人陈诺都不认识,但可以看出那是一对夫妻。
那对夫妻迎上来,满脸的歉意。拉着陈寒杨点头哈腰的说着什么。
这下陈诺才了解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爷爷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很容易动气发火。但是只从得了冠心病后,爷爷就适当的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每天悠闲的下点象棋,逗下鸟,身体也就一直硬朗着。
可是今天爷爷和好友在一起下棋的时候,一个老人,也就是现在这对夫妻的父亲走了过来说要和爷爷斗一盘。
这个老人是出了名的心高气傲,而且还不讲理。
老人输了棋,不服输,硬要说爷爷是诈棋。
爷爷气不过,和他吵了起来。那老人越说越给劲,越骂越难听,将爷爷的子子孙孙都骂了进去。爷爷气急,伸手要打人,但就在那一刻触发了病,昏倒在地。
这下老人吓坏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七手八脚的把爷爷背着跑出了小区,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叫救护车。
后面一定也是其中一个认识他们的人回家报信,正好碰到大伯在家看电视。大伯上街通知方易易和陈诺的时候碰到了天城。后面的事就不用再说了。
“你们那个老人家……”方易易气得跳脚想要骂,但是却不好辱骂一个老人。只能将气往肚子里咽,眼泪又冲了出来。
陈诺与天城站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他两知道这件事不该自己插嘴。
陈寒杨紧握着双拳极力忍耐着,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冷语道:“明天叫你们父亲来见我爸爸,让他道歉。”
“是是是是是是……”其中的一个男人连忙点头,然后不停的向旁边难堪得站在一旁的女人使眼色。
女人赶紧会意,从身上挎着的小皮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
“这是五千块钱,就当是一份歉意。”男人拿过信封双手递给陈寒杨。
“呸!”方易易一巴掌伸过来扇飞了男人手中的信封,愤怒的说:“爸爸的命就值这五千块钱?我们不要钱,我们要一命抵一命……”
方易易从小就没有父亲,只有母亲将她拉扯大。而母亲也在方易易二十三岁的时候过世了。待方易易嫁入陈家后,陈家老夫妻两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在平时生活中就对这个儿媳视如己出。直到爷爷的妻子去世后,就剩爷爷呆在方易易和陈寒杨两人家里生活着,那时方易易已经将爷爷当做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尊敬有加。
“好了,不要闹了。”陈寒杨心疼的将声泪俱下的方易易拥在怀里,柔和的说道。
接着,他转向了窘迫的夫妻,说:“钱我们收下了,你们走吧。”
“好的好的。”那男人如负释重的捡起地上的信封递给陈寒杨,拉着自己的妻子一溜烟的跑了,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陈诺长呼了一口气,胸中堵着什么难以发泄。她抬头看向星空,今晚的星星少得可怜。零零星星的挂在空中,衬得那抹弯月甚是孤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