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后,宴会的气氛达到了最**,流萤在心底把自己设身处地想象成君天澜,如果她是君天澜,现在她会在哪里?左思右想之下,流萤脑海豁然开朗,.
连日来的大雪在地上足足积了有一尺厚,整个皇宫看上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通往朝阳殿的废墟前,流萤果然发现雪地里出现了一排崭新的脚印,心头一喜赶忙顺着脚印寻过去。
在断垣残壁间,流萤终于找到了醉得如一滩烂泥似倒在雪地里的君天澜,他一身太子朝服早已被他脱下随手丢弃在在一旁,只穿着单衣的他就那样睡在冰天雪地里,露在外面的脸和手都冻得发青。
他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呢!流萤心口猛然一缩,上前拍了拍他的脸唤他:“天澜哥哥,天澜哥哥你醒醒……”
君天澜双眼紧闭着,毫无反应,流萤心里怕得不行想叫人过来帮忙,可是放眼望去到处是一片白茫茫连个人影都没有。流萤实在没法,连忙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他身上,架起他的胳膊跌跌撞撞地架着他就近找了个没被彻底烧毁的宫殿,暂时挡挡风寒。
君天澜扔在外面的衣服,流萤全都拿回来盖在他身上,自己就坐在他身边紧紧地搂着他。天澜哥哥的身体真冰啊,就像是冰块一样,没一会儿就冰得她开始上牙打下牙,不住地颤抖。
这样下去,天澜哥哥没被捂热,她也会被冻死的!这样想着,流萤又跑出将雪地里君天澜扔下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还好酒壶里还剩下半盏酒,流萤想都没想一闭眼就将半壶酒全都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半壶酒下肚,流萤胸口传来火烧火燎的难受,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将自己开始发烫的小身子塞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君天澜的腰。
为什么她的身体都已经越来越烫了,却怎么都捂不热天澜哥哥的身体呢?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的缘故,还是她着凉了的缘故,连打了两个喷嚏之后,流萤只觉得整个空旷破败的大殿都在晃,眼前君天澜的侧脸也越来越模糊,迷迷糊糊间,她摸到君天澜依旧冰凉如铁的手,缓缓将他的手塞入怀里最温暖的地方捂着,眼睛却无力地闭上了。
迷迷糊糊中,君天澜只觉得自己仿佛坠入了冰窖,周身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空无一人,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在他准备放弃挣扎的时候,身边却传来的一丝温暖,先是一点,然后却是如丝如缕、源源不断地向他凉透的心底慢慢渗透。
那温暖,带着一股他熟悉的气息,让他安心,让他忍不住靠近伸。记忆中母后也曾今给过他这样的温暖,每当他受到父皇的责罚时,他就会钻到母后温暖的怀里寻求庇护,那时候母后的手就会温柔地抚着他的头顶,对他说:“澜儿,你是男孩子,是太子,你将来要做万民的统帅的,你不能这么软弱的,知道吗?”
那时候的他,虽然明明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坚定勇敢地点了点头。母后看着他欣慰的笑了,可是笑着笑着,那笑容却渐渐的淡了、散了……
“母后……”君天澜伸出手去,想要牢牢抓住母后消失的身影,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抓不到。
“母后……母后……”两行热泪从君天澜紧闭的眼眸中流出,顺着他俊美的脸颊滑落到流萤的脸上,一滴、两滴……
苦涩的泪水渐在流萤苍白的脸上,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她缓缓睁开双眸,方才发现天澜哥哥竟然哭了,他竟然哭了!前世今生,她何曾看过他留下一滴泪,看着他落泪,她的心比他还要酸楚!
抑制住源源不断袭来的困意,流萤伸出一只小手轻抚着君天澜落泪的脸颊道:“天澜哥哥……你不要哭……萤儿永远都会陪着你了……”
听到流萤的话,君天澜缓缓睁开双眸,.四目相视间,谁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地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为什么又是你?”半晌君天澜才看着流萤缓缓开口,眼里没有意外,没有震惊,更没有羞涩,有的只是平静,如一潭死水般绝望的平静。
“因为我担心你,所以找来了。”流萤睁大了双眼,看着他道。
“呵呵……担心我?”君天澜冷冷一笑,伸手将流萤用力一推,站起身来道:“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如今我什么都不是了,你满意?”
流萤的心犹如被他用鞭子抽了一鞭,痛得痉挛,她慌忙站起身想向他解释,却发现腿麻了,一用力立刻跌倒在地,她只能看着他解释道:“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这样的!”
“不是我想象的这样?你知道我想象的是哪样吗?”君天澜在流萤身前蹲下来,俊美的容颜一如前世那样出尘,但眼里的冷意却是那样的陌生,流萤怔怔看着他,前世今生两个一模一样的脸,她却无法将他们重合在一起。
“你告诉我,上次见面,是不是你父亲让你来做说客,说服我传位于君翔的?!”他忽然上前,用力一把捏紧了流萤的下巴,看着她冷冷质问。
不是……流萤说不了话,只能不住摇头。
“还敢狡辩!”君天澜忽然发怒,恶狠狠地瞪着他,冲着她吼道:“你说完没多久,你的父亲就上门来继续做说客,你说不是你谁信?!当我真是傻子吗!”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流萤情不是这样的……流萤情急之下,只觉百口莫辩。
看着流萤不住的摇头,君天澜不仅没有放松捏住流萤下巴的手,反而更加气愤地瞪着她道:“如今,我总算明白了,为何楚国来犯时,你父亲会第一个赞成我随军出征了;为何小小年纪的你竟会写出削藩策来!原因就是,你根本就是受你父亲指使,想要用削藩策来试探我父皇的反应,然后与楚国里外勾结挑起战事,再将我与慕容将军调离京都,最后由你扮演好人来到潼关,告诉我靖王要谋反,然后把我骗回京城,再给我扣上谋反的罪名,在我心灰意冷的时候,你再潜入天牢,送给我一丝希望,在我感恩戴德之际,你又提出让我写下传位诏书!见我尤不死心,你们便斩断了我所有的羽翼,让我不得不屈服!这一桩桩、一件件安排得多么精巧绝伦啊,连我都忍不住拍案叫绝!”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流萤拼命摇头,看着他不觉泪流满面,真的不是这样的!
“呵呵呵……”他忽然松开对流萤的钳制,斜眸看着她语调温柔,眼眸却冰冷道:“可笑我竟然那样相信你,那样被你感动,你可真是个天生的戏子!我是鬼迷了心窍,才会相信一个年仅八岁的小女孩,会无缘无故不远万里地来到潼关告诉我靖王叛变的事;才会相信一个与我非亲非故的小女孩,有能力为我夜探天牢!”
说完,他竟是看也不看流萤,转身摇摇晃晃地向门外走去,流萤慌忙追上前去,将他拦腰抱住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天澜哥哥,你听我解释!”
“我不想再听你任何的解释!”他握住她圈在自己腰际的手猛地甩开,竟是连头也不回道:“别再让我看到你,你让我很恶心!”
心犹如被撕裂,瞬间鲜血淋漓,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流萤跌坐在地,指甲深入掌心。
同流岑回府后流萤便病倒了,断断续续发了十来天的烧,脑海里前世今生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一会儿是君天澜温柔地呵护着她,对她说:“我的萤儿是世界上最最温柔、最最可爱、最最漂亮的女孩子……”一会儿是君天澜冷若冰霜地背对着她,对她说:“你真是个天生的戏子,我是鬼迷了心窍才会相信你,别再让我看到你,你让我恶心……”
流萤在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中,苦苦熬了十余日这才能够下床,因为怕老夫人担心自己,流萤估摸着自己能够支撑得住,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正在屋里担心流萤这一病不知何时方能好,就见她领着青儿、清荷和新拨给她的两名丫鬟来给自己请安,心疼得不得了,忙将她拉到炕上坐着,又将手中握着的手炉塞给流萤,吩咐绿苑将盆里的火烧旺点,就怕再冻着流萤。
那一天流萤因何得病,她一直守口如瓶,没有任何人知道,即便是与流萤朝夕相处的青儿与清荷也不得而知。那一天君天澜对她说的话,就如一颗毒瘤一般烂在她的心里,不断腐蚀着她的心,她却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时方能将这毒瘤铲去。
在老夫人那儿坐了会儿陪她说了会儿话,老夫人见她倦了便让青儿带她回房休息,流萤自觉困乏也就没有推辞。
随青儿回了自己的屋子后,流萤上了床,拿了本书斜倚在床头看,随口问青儿道:“青姑姑,我生病的这些时日,唐傲可曾传来什么消息给我?”因为百里奚留在流府的日子太长了,为避免众人的怀疑,前段时间流萤将他安置在了府外,让他有什么消息就用信鸽传递给自己。
“昨夜传过一次,奴婢已经看过了,说得倒是件大喜事。”青儿语调难得轻快地说着,将昨夜从信鸽腿上取下来的纸条递给流萤道:“小姐你看到了,定也会开心的。”
“哦,是吗?”流萤微微一笑,从青儿手中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字,心渐渐沉入谷底。
信上说的是,自从接到靖王连下楚国十城的旨意后,慕容将军率领的大力官兵所向披靡,迅速势如破竹地连下楚国十座城池,如今皇上龙颜大悦,下了道圣旨让慕容将军即刻回京接受封赏。
事,倒的确是件大喜事。可是,难道慕容锦,今世的命运就这样轻易被改写了吗?显然不会!君翔是个心胸狭窄、残暴不仁的人,他连年过不惑的王太傅都能严惩不贷,更何况是军权在握,实力如日中天的慕容锦呢!
这其中一定有着猫腻!流萤放下书就要出去寻找百里奚相商,却被青儿拦住说什么也不肯放人,还说若是流萤执意要走,她就告诉老夫人去。
流萤被她逼得没法只得作罢,不过却让青儿给百里奚递了个话,让他赶紧去查一查,看看是接替了慕容锦,接管驻守边疆的军务。
第二日一早,流萤不顾青儿的阻拦,借着陪琳琅逛街的借口,拉着琳琅一起上了街。在一家新开的绸缎庄里,流萤将一袋银两交给青儿,让她陪琳琅挑,看中了就当是她送给她的礼物,琳琅一听喜不自禁,忙不迭地开始挑选。
流萤则带着清荷去了与百里奚约好的酒楼包厢。百里奚一见流萤,俊秀的脸上堆满了笑,讨好道:“小姐你的病好了没有?这些日子没见,没人陪我拌嘴,还真是怪想你的!”
流萤知道自从君翔登基以后百里奚脸上就没有过笑容,如今笑容满面的无非是想逗逗自己,她也不点破,只是点点头道:“好得差不多了,你查出了,你查出来是谁替代慕容将军接管边关军务了吗?”
“查出来了,这人啊,说起来你还认识,就是你后娘的老爹和哥哥,孙强孙将军和他的儿子孙云。”说着百里奚已经为流萤斟上了一杯茶。
“原来是他们。”流萤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心头隐隐有些不安,也不知是因为害怕孙玉茹的靠山越来越硬,还是害怕孙强镇守边关会带来什么意想不到的变故。
见流萤始终沉默着,百里奚自挑话头道:“我已经查明了,不出意外的话慕容将军明日便可抵达京都,有他在,往后我们太子爷的日子总算能好过一些了。”
流萤眸中缓缓滑过一丝疑虑,看向百里奚缓缓道:“你查出来慕容将军明日回城的事,是道听途说,还是自己亲自去探视的?”
“这……”百里奚搔了搔头道:“时间这么紧迫,我又要关注着你的安危,怎么去亲自探查呢?”
“那就是道听途说了。”流萤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百里奚道:“你现在马上动身,亲自去看看慕容将军到什么地方了,身边有哪些人陪同,若遇可疑情况提醒他务必要注意警备,若是有人意图对慕容将军不轨,你则劝他……”
说到这儿流萤顿了顿,目光沉沉看向百里奚,将手中的茶杯盖反过来盖在了茶杯上。
“你的意思是……”百里奚一惊,腾得一下站起来看向流萤:“如果这样,太子爷的安危怎么办?”
“他已经不是太子爷了!”流萤缓缓起身,看着他目中闪过一抹厉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叛乱的事儿只要有人挑头了,总会有人接下去的,等到天下大乱之时,宁王未必不想分一杯羹!靖王有命登上皇位,可未必有命坐稳皇位!到时候天澜哥哥就是他唯一的护身符,他是无论如何不会将这护身符毁掉的!”
百里奚被流萤的分析深深震撼住,竟半天回不了神,这份眼光,这份胆识,这份智谋,即便是他这样的男子都没有,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八岁稚童!
和她在一起的这段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看着她独自坚强,看着她独自勇敢,看着她使阴谋、耍诡计,好像无坚可催却又背地里将无助和悲伤偷偷隐藏。她明明如此弱小,却将所有问题都一肩挑起,所为的、所想的,无一不是太子爷!
不知不觉中,她填满了他的视线,不知不自觉中,她征服了他目空一切的内心,不知不觉中他认定了她这个的主子,不知不觉中他竟开始嫉妒起太子爷……因为这样独特的女子,竟从未对他有过一丝青睐。
从酒楼下来后,流萤带着清荷缓缓走在大街上,正准备前去绸缎庄与琳琅汇合,却突然看见大批身披甲胄的士兵,跟在卓天一身后向着东街疾步而去。
东街,是慕容将军的府邸,前世流萤与君天澜在那里住了十年,她再清楚不过了!此时卓天一率领士兵过去,到底意欲何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好!流萤的心咯噔一声,丢掉清荷便超近道向慕容将军府后的小树林奔去。心头强烈地不安压得她喘不过来,一路上流萤撞到无数行人,心脏跳动得几乎能从胸腔里蹦出来,可是她不敢停歇,不敢稍作耽搁。终于,在流萤到达小树林后,她欣慰地发现卓天一的队伍还没有到,慌忙在每一块可能藏着密道机关的石头上翻来覆去地寻找。十根手指很快被荆棘和石块的边缘弄得伤痕累累,流萤也无知无觉,在哪儿,进入密道的机关到底藏在哪儿?天澜哥哥明明告诉过她的,可是她这个猪脑袋,为什么偏偏记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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