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花低垂眉眼,轻启的唇齿间轻音软语轻泄而出,程度衡享受的眯着眼睛,似得了多有趣的一个玩物。
近午时,烟花巷中冷清得很,累了一夜人都睡得正香,玉公子摇着折扇,推开怜花房门。
房中暖炉熹微,暖炉旁的软榻上,怜花在薄衾下埋头大睡,玉公子掀开衣摆坐下,合起折扇摸了摸怜花露出来的脚踝,触手光滑细腻,如一块上好的玉石,不过冰冰凉凉,竟是连温度也像极了玉石。
早在玉公子手碰到自己之时怜花便醒了,只是眼皮沉重,不愿睁开罢了。
“你这寒症最是难治,”玉公子顺手把被子拉下来盖上他露出外面的冷得似冰块的脚:“小小年纪,自己注意些罢。”
怜花微微睁眼,瞧见他迷离的眼珠,素手轻轻搭在额上:“什么寒症,不过是身上冷些,算不得什么,玉公子不在房中睡觉,干什么来我这里扰我睡觉,比不得你清闲,夜里我可还要接客,你竟连个囫囵觉也不让人睡了”
这话,是妥妥的赶人了,玉公子呵呵娇笑了一声:“你这张嘴,说得像是我如何苛责你一般,哪次不是让你休息好了咱们男欢阁的头牌,我巴不得你长长久久的。”
怜花勾了勾嘴角,不理会。
“昨夜的程爷,如何”玉公子忽然出声。
“如何”怜花起身,端起桌上清水浅浅抿了一口,冬日隔夜的水,凉了,喝下去,睡意霎时消散,不过怜花仍旧是没什么精神,眉眼低垂:“便是寻常男客罢了,你怎的有兴致问起这些了”
“自是有用,”玉公子摇开折扇,幽幽开口:“他啊,说是要包了你,留在身边一直伺候呢。”
怜花蓦然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消失不见。
“这宿州城里谁不想让你一直伺候着”玉公子折扇掩唇:“可咱们大小也算是个做生意的,都要比旁人多长几个心眼,头牌岂是随随便便就给人包了去......”
“你既来问我了,”怜花柔柔的打断玉公子:“便是已然有了应他的心思,只是不知在那位爷的心里,我这个物件儿值多少银子”
“我就说咱们怜花聪明,”玉公子夸怜花,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脸上凭舔了几分市侩和精明:“这位爷不但大方,眼光也是上好的,一千两黄金,买你跟他一年。”
“一千两黄金!”饶是怜花心里早就准备,听到这个数,捧着茶杯的手也抖了抖,不过身在风尘之地,什么没见识过,只一愣神的功夫便恢复如初:“这些银子,便是买了我也多了。”
“可不是,”玉公子也是一副苦恼的样子:“今早他和我说要将你包下的时候我还想着如何推拒,谁曾想人家不但大方,也只想着让你伺候一年,说是到了时候,自会派人将你好好送回来,宿州城外虎一向说话算话,说起来还是咱们占了便宜。”
“倒是给我抬了身价,一年一千两黄金,”怜花绽开笑容,妩媚多情:“真真是看得起我。”
玉公子见到怜花的笑容,放下心来询问: “这是应了”
“贵客是有心让我跟着伺候,又舍得花钱,怜花岂能不识抬举”
“你愿意是最好,”玉公子眼睛放光,似乎那一千两黄金顷刻便到手了一般:“我这便派人出城去回了那位爷,怜花,这几日你便好好休息。”说完喜气洋洋扭着细腰,摇着折扇出了门。
怜花望着关上的房门,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男欢阁自玉公子掌管后,不管是接客还是赎身,玉公子总是会问上几句小倌公子的意思,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总要自己情愿才有意趣。
可这落入男欢阁的公子,哪个不是身不由己说什么情愿……问几句话,讨个自愿,权当留些面儿吧。
不到三日,宿州城外虎程度衡千两黄金买下男欢阁头牌一年的事传遍了大街小巷,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叹这怜花实在运气好,能得了程度衡的青睐,跟着他日子不知好过到哪里去。
有人叹这程度衡为了美人一掷千金,殊不知是劫了多少过往商户。
有人叹千金美人,这怜花该是何等天仙之姿,引得人们争相前去男欢阁,就想见见这位头牌。
这件事能传得如此之快,就得来说说这个程度衡是何许人也。
原来程度衡是宿州城外的一个大土匪头子,前些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占了宿州城外几座山头,打着黑虎寨的名号,打劫来往的商户官家,金银珠宝尽数被掠了去。宿州城知府得知城外竟有这样猖狂的土匪,刚上任没多久就派官兵去剿匪,可这程度衡厉害,年年官兵剿匪,匪却是越剿越多,宿州城知府眼看着自己拿程度衡没办法,只好写折子请兵,只是宿州城离京城太远,请兵的折子还没递出去,就被程度衡的人给劫了。
一来二去,程度衡也就成了宿州城的土皇帝,人送外号宿州城外虎。只是他虽在宿州地界称王称霸,却不爱在宿州城城内搅和,几乎日日都在他的土匪窝里住着,这些年也不打劫宿州城的百姓,反而有些劫富济贫的意思,倒也和官府相安无事。
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男欢阁里也不乏三两聚在一起咬耳朵的小倌。
艳羡的有,眼红的更是不少。
等程度衡的手下押着几大箱的黄金到的时候,男欢阁里外到处都挤满了人,玉公子一颗葱似的扇着折扇从二楼下来,看到箱子里码的整整齐齐的金子,眼睛跟他身上穿的衣服一般,绿油油的。
“玉公子,金子送到了,怜花公子呢”送金子来的是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开口道,他头发高高束在头顶,一身干净的灰白色衣裳,身影瘦削,长相普通,看上去可半点不像土匪。
玉公子何等精明的人儿,才是一抬眼的功夫,便看出来面前的青年眼里似有若无的狠戾,一看这就是在刀尖上讨生活的人。
玉公子收起折扇,讨好的笑容立马挂了上来:“爷莫急,我这就上去叫怜花收拾东西下楼来,”玉公子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复又回过头来:“看我这记性,还不知道怎么称呼爷”
青年没有说话,他身后的站着的汉子不耐烦的开口道:“废什么话,还不快去,一个妓子,别让我们二爷等!”
“是,”玉公子也不恼,笑意盈盈的:“我这就上去。”
“都收拾妥当了”玉公子推开门:“接你的人来了。”
“嗯,”怜花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伺候的小厮提着他的包袱跟着。
“就这么点儿东西眼瞅着天越发的凉了,指不定那山上冷成什么样儿了,你的寒症还未好,不如多带些衣裳”玉公子挥挥手,示意小厮先下去帮怜花收拾衣裳,尔后转过身来,似有话要说的模样。
怜花看他这样自己先笑了:“你原就不是来看我收拾了什么,有什么话便说,贵客在下面等着,莫让人等急了。”
玉公子收起折扇点点手心,哈哈笑了一声:“是极,是极,你是去享福去了,哪里能缺了吃穿,我也是瞎操心,只是你到底是男欢阁的人,我这个老鸨总要叮嘱几句才放心。”
怜花不说话,作认真听着的样子。
玉公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怜花样貌生得极好,这样艳丽的容貌,是他的幸,也是他的不幸,玉公子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面前这人,今年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
“左不过都是挣银子,在男欢阁里是,在黑虎寨亦然,怜花,你且记住了。”
望着玉公子突然肃穆的神色,怜花轻轻点了点头:“玉公子放心,怜花不会忘了自己的本分。”
“好好好,”玉公子连说了三个好,挤眉弄眼的走到怜花身边拉着他的手,一边带着他下楼一边笑嘻嘻道:“我的好怜花,我的财神爷哟,你走了我这男欢阁客人定要少了,不过这一次咱没亏着,等你回来了,金子我分你二百两。”
怜花任玉公子拉着他的手,望着楼下的几口金光闪闪的箱子,脸上露出几分真心的笑容来。
“好。”
第三章
怜花上了马车,只听见驾车的土匪长长的吆喝一声,一行人热热闹闹的往城外去了,怜花放下车帘,稳稳的坐在了马车上。
这么大阵仗......怜花闭目沉思,难不成程度衡当真看上了自己
出了城走了半个时辰的官道,忽然往旁边的树林里拐了进去,怜花只觉得马车颠了一下然后停了下来,车帘被从外面掀开,书生模样的男人握着一块黑布踏进马车。
“怜花公子,黑虎寨的规矩,得罪了。”说完,不等怜花说什么,男人快速用黑布蒙上了怜花的眼睛。
怜花一惊,下意识要伸手去摸蒙着自己眼睛的黑布,却不想被男人一把抓住:“我劝你最好不要掀开。”
“二爷这是什么意思”怜花抽了抽手,丝毫没有动弹,便也不动,柔柔的问道,方才在马车里怜花听到别的土匪称呼他为二爷:“二爷不像让奴家看,奴家不看便是,二爷莫要......”
“既然这么不听话,”二爷清冷的声音想起,下一刻,怜花只觉得双手被人拧到背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怜花发现自己被绑了起来,双手被绑也就罢了,就连脚也被他给绑了。
怜花来了脾气,不住的挣扎:“做什么绑人,我不看就是了!”
二爷不说话,三两下绑完了才开口:“乖乖待着,再让我听见你啰嗦一句,就宰了你喂狼。”
怜花听见他声音里的狠厉,泄气的闭嘴,怜花可没胆子招惹这人,这些人,可是凶名在外的土匪。
二爷掀开车帘出去,莲花倒在马车上,身体晃了一下,看来是接着赶路了。
左右都看不见,怜花索性闭上了眼睛,胡思乱想了起来,男欢阁里的小倌谁不羡慕怜花,可土匪窝又真是好玩儿的他们这样的命最不值钱了,也不知玉公子留给他的那二百两金子还有没有机会花了。
不知不觉便睡熟了,待醒来的时候马车上一片平静,像是停了下来,眼睛看不见,怜花不知是什么时辰,也不知到了没有,侧倒在马车上,半边身子已经麻了,时下又是冬日,身上更是冰凉无比。
自成了头牌,艳冠宿州城,哪一日不是被人哄着宠着,虽那些恩客多少带了些轻慢、讥讽,但这种皮肉之苦是许多年没受过了,怜花心中叫苦不迭,龇牙咧嘴的准备换个姿势。
程度衡掀车怜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那日见到了美艳撩人的男欢阁头牌此刻像是被绑上山的肉票,倒在马车像条肉虫似的正准备挪动着翻身。
头发和衣服乱糟糟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程度衡轻笑一声,大手一捞,一下将人捞到怀里抱了出来,黑暗中的怜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人抱在了怀中,脸侧触及火热跳动的胸膛,因着眼睛看不见,其他的感觉越发的敏感,只不过怜花不知现在是何情景,只惊呼了一声便闭上嘴不说话了。
程度衡见怀里的人儿明明吓得小脸都白了,却还故作镇定的咬着嘴唇不说话便起了逗弄心思,仗着自己力气大,把轻得跟个什么似的怜花换了个姿势,单手揽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解开他脸上蒙着眼睛的黑布。
“胆子小的跟老鼠一样,吓傻了不成”程度衡见他迷迷糊糊的样子,笑着说道。
听见熟悉的声音,怜花慢慢睁开眼睛,对上了程度衡一双带着笑意的深邃眼睛。
“爷,奴家手麻了,”怜花轻皱鼻头,好不委屈。
程度衡哈哈一笑,低头啵的一口亲在怜花的唇上,抬起头来的时候怜花手脚上的绳子便被程度衡轻轻松松的解开,掉在地上。
怜花方才没被吓着,这会倒是被亲得傻了,这还在外面,就算怜花是男欢阁中的人......还没来得及多想,便听见周围忽然响起来的哄笑声,夹杂着好几声不正经的口哨。怜花转过头一看,周围不知何时围了一圈土匪,看到程度衡亲他,他们来了兴致,个个都像流氓一般的起哄。
“大当家!再亲一个给我们看看!”
“哈哈哈,看这小倌的脸,红了!”
“......”
原怜花以为自己脸皮早就厚得犹如垒山石壁,却不想今日竟会觉得羞愧起来,可人在程度衡的怀里,怜花一时也不敢落程度衡的面子,只得越发的柔弱的往程度衡的怀里靠,嘴里喃喃的轻唤:“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