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什么时候见过高高在上的阁主大人这般和颜悦色的与人说过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傻在了那里,老半晌,孙青若小心的挪到周怀柔身边,小手掐了下周怀柔,疼的她呲牙咧嘴,小声道:“青若,你掐我干嘛?”
孙青若道:“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在做梦。”
周怀柔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为何不掐自己?”
“师姐舍得我疼吗?嗯~师姐~”
孙青若媚着声音,小手在周怀柔的手心挠了挠,顿时让周怀柔颤了一下,暗暗吞了口口水,脸色微微泛红的摇了摇头。
她们旁若无人的调丨情让崔颖的脸有些挂不住,苏蕊见她黑着一张脸,低低笑了声,福耳对崔颖道:“她们就是一对儿笨蛋情侣,姐姐干嘛这般计较?”
“笨蛋……情侣?”崔颖突然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身在局中”的话,瞧着跪在地上早就忘记了身处何地的两个人,眸光放柔了几分。
崔颖板着脸咳嗽一声,顿时惊得周怀柔和孙青若一个激灵,这才想起来究竟身处何地,颤颤巍巍的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可她们的却没有分开。
崔颖皱了皱眉头,这般毫无顾忌的浓情蜜意,她们的感情迟早会暴露在所有人之前,自身有能力也就罢了,可她们偏偏没有,其后果可想而知。
崔颖冷哼一声,道:“你们也不用枉费心机的逃了,以本尊看,就你们现在的心境,就算逃到了天涯海角,也躲不过三长老的天罗地网!”
两人心惊不已,计划已经暴露那她们的感情恐怕也暴露了,这意味着什么她们都很清楚,可即便到了这般境地,两人的手也依旧没有松开,反而明目张胆的十指紧扣起来。
崔颖瞧了眼苏惢那近在咫尺的小手,一股无名之火骤然而生,砰地一声将木桌击碎,冷着一张脸,寒气逼人的道:
“放手!”
两个人颤抖的更加厉害了,然而,手却如浇筑了铁水一般就是不松开!
苏蕊想要劝暴怒的崔颖,可她知道自己不能。这里是天谴阁,崔颖这个阁主管教阁内的弟子,即便是上一任的阁主天机子也没有资格插手,更何况是无甚身份的她?也只能干着急没一点儿办法。
就在苏蕊以为崔颖会处罚这对苦命鸳鸯的时候,崔颖却突然笑了,她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也不必害怕。这样吧,怀柔跟随惢儿,至于青若,就留在本尊身边伺候吧,你们可以退下了。”
“是,阁主。”
两个人这才分开彼此的手,对视一眼,默默地起身,然而她们刚转身,便听崔颖道:“周怀柔,你若是能发誓永远效忠蕊儿并为她为主,本尊定会给你们一个未来。”
周怀柔身子一顿,旋而猛地回身,重重的跪在崔颖面前发誓道:“我周怀柔对天发誓对老祖宗发誓,认苏蕊为主,永远效忠,若违此誓,必死无全尸!”
言罢,起身对着苏蕊,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沉闷巨大,以至于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额头已经血肉模糊,可见多么用力了。
崔颖一脸不为所动,漠然道:“以孙青若发誓。”
周怀柔身子晃了晃,她的脸色煞白,双手攥成拳,指甲深陷手掌而不自知,一双嘴唇抿得发白,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叹了口气道:“我不会拿青若……”
忽的,孙青若跪在地上,学着周怀柔的样子也给苏惢磕了三个响头,在周怀柔的愕然注视下,朗声道:“苍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孙青若发誓,若是周怀柔背弃主人,我任凭阁主大人处置,是生是死绝无怨言,若违此誓死不得其所,身后受万人唾弃!”
周怀柔大急:“青若,你这是何苦呢,身为下仆效忠于主本就是职责所在,主人若有闪失,我死不足惜,可你……”
孙青若铁青着脸:“你死了我岂能独活,别想自私的抛下我!”
周怀柔身子一震,不管不顾的抱住孙青若,喃喃道:“我不想你受到连累。”
孙青若放柔了声音道:“你我早就是一体了,谈何连不连累,更何况,夫君为了我们的未来如此拼命,我这个做娘子的自然不能落了后,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周怀柔不再说话,拥着孙青若的手臂,紧了又紧,怀里的人儿是她的一切,在这一刻,任凭谁也休想将她们分开。
这番对话暴露了两人已然私定终身的事实,崔颖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羡慕,片刻后,她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递给孙青若,道:“去治伤吧,一个时辰后来安神殿。”
随着两人的离开,大殿门也带着低沉的吱嘎声慢慢关闭,殿内再次回到之前的沉默,苏蕊叹了口气道:“姐姐不该逼她们,她们已经够苦的了。”
崔颖道:“苦?哼,今日若不给她们吃点儿苦头,早晚被三长老算计死而不自知。”
苏惢道:“即便如此,也不用逼她们……”
崔颖道:“蕊儿,这天谴阁看似一片和睦,暗地里的凶险比外界有过之无而不及,周怀柔的习武资质不凡,只是心性差了点,只要稍加历练日后必成大器,有她在你的身边,姐姐便会放心许多。”
苏惢道:“姐姐的用心蕊儿岂能不懂?只是姐姐的恶名算是坐实了。”
崔颖笑道:“名声又不能当饭吃,要来做甚?”
本是调笑的一句话,苏惢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沉默了片刻后,突然道:“姐姐,也很苦吧?”崔颖的心头颤了一颤,又听到苏蕊呢喃道,“我于姐姐而言……值得吗?”
心里放柔和,淡淡的笑道:“小傻瓜,又在胡思乱想了,若是我的蕊儿不值,那天底下还有谁值得?不过,若是蕊儿觉得对姐姐有亏欠的话……”崔颖流出一抹坏笑,附耳在苏蕊耳边吐了口气,媚声道,“就以身相许好了。”
原本被崔颖感动的一塌糊涂的苏蕊,羞红着一张小脸不知所措起来,明知道崔颖是在调笑,可就是止不住的欢喜雀跃。
“姐姐……姐姐就知道欺负人……”
“哈哈哈……蕊儿害羞了哦~”
……
谣言这种东西,只要有人的地方便不会断绝,在天谴阁这种等级制度森严的门派里恰恰最容易滋生,而初来乍到的苏惢在一夜之间的“平步青云”,更是成为了谣言的载体和温床。
☆、流言四起
短短的五天时间,关于苏惢拜师大长老的各种“幕后真相”铺满了天谴阁的每一个角落,其中流传最广的是:苏惢凭借着美貌和阁主妹妹的身份,拜在已经老糊涂了的大长老门下,并将阁主和大长老玩弄于鼓掌之间,已达到她可不告人的目的。
那这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什么?这又滋演出了数不清的版本,总之,怎么污浊,怎么不堪入耳就怎么传。
这些个谣言传进大长老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了,宋振海暴跳如雷,恨不得将那背后抹黑自己爱徒的宵小之辈当场活撕了。
苏蕊这个当事人倒是无所谓,传播谣言之人无非是眼红“大长老嫡传”的名号,这种酸葡萄的心理她还是清楚的。
而让她意外的是,一直眼里不揉沙子的崔颖却出奇的安静,苏蕊想了想,姐姐身为阁主高处不胜寒行事自然要谨慎小心,而这次的谣言传播之广已经到了法不责众的地步,这更让姐姐无从下手。
虽然苏惢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可心里还是有些失落。
事实真的如此?依照崔颖的性子,可未必没有动作……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五月初二,正是大长老宋振海收徒的大日子。大长老已经退隐江湖数十载,江湖上还知道有玄真子这一号人物的人已经不多了,加之天谴阁保密措施做得到位,外来的宾客一个也没有。不过,这并不妨碍收徒大典的隆重程度。
仪式上除了各大长老和分堂主都到了场外,阁里有无名头的弟子们也都聚集了过来,就算在外执行任务的也赶回来了一部分,他们都想一睹传闻中的“废柴”的芳容。
这日,风和日丽,碧蓝的天空如洗,严厉的骄阳毫不吝啬的散发着巨大的能量,将摘星瘴林里的瘴气都蒸发了不少,多少露出了一些枝桠。
天气再炎热也抵不上天谴阁弟子们的热情,当然,绝大部分都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所有人都恨好奇,也很……期待。
没错,就是期待,期待苏蕊成为这天谴阁千年历史上的“第一人”,第一个无法完成拜师礼的人。
按照天谴阁长老收徒的老规矩,亲传或嫡传弟子要当着在场所有长老的面对着祖师爷的神像行叩拜礼,然后端着茶跪在师父面前,师父接了茶杯,吃茶,扶起弟子,弟子起身,退后三步,再次磕头。
对神像和师父的这两次叩拜,每一次都要九个响头,每一个响头都要磕的掷地有声,整整一十八个响头,声声都必须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只要有一个人说没听到,就必须重新磕一遍,直到再无人提出质疑为止。
行完礼节后就是挑战环节,除了其他长老的亲传弟子之外,在场任何人都有挑战新任亲传弟子的资格,名额仅限三个,若在挑战当中败给了其中一人,那么亲传弟子的名号就此与其无缘,重归普通弟子的行列不说还会沦为天谴阁的笑柄。
这些规矩都是针对天谴阁内所有弟子的,不论你出身如何,只要你拜的师父是长老级的人物就必须接受这一系列的流程。
苏蕊虽是女流,接触武学时间也短,武艺在其他人眼中更是低略不堪,但她的师父是天谴阁的首席大长老,那就必须按流程来,若是缺少了其中任何一环,这个拜师礼就不能成立,在天谴阁就没有人承认苏惢嫡传弟子的地位。
可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就算苏蕊打通了奇经八脉改造了自身体质,可满打满算她习武的日子也不过一月有余,莫说在三场挑战上力压群雄,就算那十八个响头也不好过关。
据谣言传,苏蕊是个实打实的废材,武功低微的不如三四岁的孩童。那苏惢究竟会力挽狂澜稳坐嫡传弟子的宝座,还是成为天谴阁第一人沦为笑柄,所有人都拭目以待,当然,绝大多数都是倾向于后者的。
会场设立在天谴岛正中央玄天殿前面的大校武场,武场呈正四方形,四边皆有二百余丈,在这直径不到二十里且殿宇林立的天谴岛上已经算不小了。
校武场的正北面有一座一丈来高十丈宽窄的观礼台,宾客的坐席与素日里长老会议的一致,阁主位于前方中央,各长老堂主分列两边,各亲传弟子站在长老后面。此时与会议不同的是,大长老的椅子是着空的,而崔颖这个阁主的旁边也坐了天机子。
长老堂主们或抵头密谈或嬉笑闲聊,气氛融洽而和谐的毫无紧张可言,他们嘴角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就连崔颖这个阁主也是如此,在所有人的眼里,这些天谴阁的高层十分轻松,和以前的拜师礼没什么不多,也就只有距离最近的伺候茶点的白衣女婢们,才能隐约察觉到不寻常之处。
校场中央是拜师礼台,台子不高,也就半丈有余,二十丈宽窄的面积算得上足够大了,台子中间略靠北边的地方是一尊天华真人的等身雕像,紫衣华服,一派仙人之姿,雕像乃是千年前第二代阁主亲自雕琢而成,材料不得而知,从历经了千年风霜而依旧如新来看,定是珍贵无比。
雕像前摆着一张椅子,椅旁放着一张小桌,大长老便端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喝一口凉茶,散一散燥气,至今,大长老仍对那些谣言耿耿于怀。
让所有观礼人意外的是,传言中酒不离口且邋里邋遢老糊涂到不行的大长老宋振海,不但一身白衣胜雪,那领口袖口上还有金丝绕边,雪白的华发和胡须都梳理得格外整洁顺溜,他标志性的玄铁葫芦也没带在身边,一双浑浊的双眼此时精光四溢,熟知他的人都欣喜的认为,那个几十年前横扫江湖的玄真子又回来了。
老人家的背挺得倍儿直,一脸的骄傲和……呃……嘚瑟,时不时整理一下衣衫,每当观礼人当中谈论到他的时候都会如此。
他们不知道,老人家的这身行头都是苏蕊的功劳,依照他本人的意思,根本不用这般麻烦,换身衣服算不得脏乱也就是了,可苏蕊不干,强拉硬拽给老人家换洗一新,又亲自为他梳头笼须,高兴地老人家老泪纵横,满心满怀的欣慰。
观礼的人络绎不绝的从各个方向走进会场,还不到拜师礼的正时辰,会场已经被挤了个人满为患,还依旧有其他的弟子往这里赶。
天气炎热,会场无甚遮凉的地方,日头照下来,温度也比别处高出了不少,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离开,反而越挤越多。
随着时辰的临近,人群开始躁动起来,这次拜师礼的变更之处不少,最起码之前的任何一场长老拜师礼都没有吉时一说,更没有在玄天殿前的大校武场搭过台子,这等规格已经等同于阁主收徒了。记得当年崔颖拜师天机子的时候,也不比如今的规格高。
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有人失去耐心开始议论起来,议论的内容无非是当下流传甚广的谣言和今日不同的拜师礼了,而无论是观礼台上的高层还是大长老本人都没有要制止议论的意思,各个神色轻松得很,最起码,表上面是如此。
人群中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用胳膊肘戳了戳一旁的消瘦男子,大声道:“我说四师兄,那个什么苏蕊的怎么还不来?”
消瘦男子摇了摇头,声音也没有遮掩的意思:“不知道啊,许是害怕不敢来了吧。”
壮硕男子不解的道:“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