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云起将宁

第199章 以死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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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窈连忙劝着她:“王妃,不能出去啊!”
    李承平冷冷淡淡的,没有看任何人的脸,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追上景韬。
    同时,原本在王府门口准备抓她的人,也同样在追李承平。
    无人的街道,铁甲碰撞响彻着极速前进行军声,士兵们举着火把,队列整齐的通过。沉重而庄严的夜里,人人都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家家门户紧闭,夜晚寂静无声。
    “景韬!景韬!”
    而行军的队伍见来人是一女子,又敢大声疾呼英王的名讳,没有一个士兵阻拦英王妃的马,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队伍最前面。
    部队即将通过西直门,景韬本来心乱如麻地在队伍的最前面,却猛然听见身后迅疾而追上的马蹄声,以及李承平大声地呼喊。
    他面上的冷酷和刚毅,瞬间土崩瓦解,即刻拉住了缰绳。
    李承平跳下马,景韬也即刻跳下。
    李承平几乎浑身发抖,却大声道:“如果你一定要出兵南桓,那么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我不会对不起自己,也不会对不起百姓!”
    坚定且无法动摇。
    景韬别过头,无奈地摆手:“你不要那么着急,这事情很复杂。”
    承平倔强地咬着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上前抓着景韬的手道,红着眼眶对他道:“云琛,我出嫁之前向全南桓发过誓的!若在我活着的时候两国发生了战争,便先让我这违背誓言的罪人先谢罪!”
    景韬咬着牙垂下头。
    承平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紧紧握着景韬的手:“云琛,无论如何都不能是你!”
    从来不可一世,铮铮傲骨的李承平,如今除了哀求,再也没有任何办法。
    他们身后黑压压的士兵一片寂静,有人还不忍心看的撇开了头。
    她本来可以躲在夫君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却仍要用自己微不足道的性命以死相求!
    她对于保护那片土地如此的执着,或者说,对那片土地天生蕴含着一个公主应有的感情。
    那个看起来柔软的女子,却能迸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让别人对她的境遇无不扼腕叹息。
    贺磊在一旁催促道:“殿下!事到如今,还要听她一席话么!若是误了军机,本候担不起这个责任。”
    景韬向后狠狠瞪了贺磊一眼,而后回头,轻柔地对李承平道:“我有君命在身,现在不能给你任何答复。”
    身后追着李承平来的绪风啧了一声,道:“后面京兆府的追上来了。”
    景韬对绪风道:“你带她避一避,等我回来。”
    李承平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软弱,如此无力过......她以为的天下承平,在战争的铁蹄面前薄如蝉翼,一触即溃。
    她的心脏好像被无数利剑刺穿,几乎瘫倒在地,被景韬拖住:“等到什么时候......”
    景韬拍着她的背道:“我答应过你的,你要相信我!”
    是的,在送走吴典君之后,景韬说给她一个承诺:不管日后有什么动荡,此生都不会进犯南桓。”
    景韬最后紧紧搂了搂她一下:“承平,你要好好的。”
    好,要好好的,要相信景韬。
    李承平默念着这句话,任绪风带她上马离开。
    爱让敌人放下手中的武器,忘记冰冷的政治,皇子和公主的联姻像是一个画本子里虚构的故事,总有人试图破坏它,但也有人要誓死扞卫它。
    可国家和国家之间的战争从来不是一个女子开始的,也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女子而停止。
    三更后,夜静无声,万物静默。
    可德音居里,却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李承平解下发髻,长发一直垂到脚边,光着脚站在月光映着的窗口。
    景韬真的走了。
    即便他不进犯南桓,也还有彭湃,贺磊,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将要肆意争夺南桓的土地,建功立业。
    她的脑子不停地不停地思索解决这事的办法,可一个都想不到。
    她李承平,是天下盛名的谋士琅玉的弟子,是南桓太子的心腹幕僚,怎么会束手无策呢?
    阿莱不敢离开她半步,承平忍不住抓着阿莱的手问:“一定是因为我还不够努力吧?一定还有办法吧!”
    阿莱握着她的手道:“你已经尽力了,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
    承平慢慢垂下手,算是认命。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景韬曾经说,打仗是为了有一天能不打仗。分割的局面永远维持不了多久........
    统一还是分割,战争还是和平?究竟哪一条路才能够让更多的人获得幸福呢?和平能持续多久,能靠发动统一战争来消除战争吗......在我浅薄短暂的的生命结束之时,恐怕也不会得到答案。”
    她抚摸着窗棂上木质雕花的图案,眼神却飘忽不定:
    “我认为战争是罪恶的,贸易可以带来和平,和平可以带来奇迹,可能我的决定方向并不完美,甚至是错误的,承担骂名,付出代价.......阿莱,我实话,我对政治外交并不是特别的擅长,但是我被放的这样一个至关重要位置上,必须尽全力去做。我没有通天本领,只能尽力让它停下来,停的再久一点。”
    阿莱把她的鞋子拿来,催她穿上。
    阿莱说:“没有人是绝对正确的,每个人要用自己的眼睛和标准去评判。在曲折和反复中,总会找到一条正确的道路吧。”
    她替承平慢慢梳发:“承平,这些事情不是全部都压在你一个人的身上。每一个人,哪怕是挑担的,卖鱼的,他们都会做出自己的选择。我们撒下的种子,有一天会在后人心中生长。”
    承平陡然间感到宽慰,她想起被毁灭又重生的良邑。
    也许一百年后,三百年后,南桓或者北列还不知道是在谁的统治下,但是他们撒下的和平的种子,民相交,心相通,便可生生不息。
    李承平的涣散了一天的眼神终于坚定,道:“国家相交后,阻止开战的,根本不会是李承平。是所有心怀和平安定的人们,我们来看是谁拥有更多的拥护者,停战更是大势所趋,不是一个人能够轻易的摧毁的。”
    第二天清晨,京兆府的人又来了英王府,这次元朗已经以妨碍公务的罪名抓走,京兆府有一股不把李承平捉拿归案绝不罢休的气势。
    京兆府忍不住要来硬的,两边真的动起手来,京兆府的衙差不是英王府身经百战的家将的对手,一轮进攻下来,没有讨到一点便宜。
    不知道是不是跟了李承平这样的主子,灼桃和关窈听着外头的动静,高兴的鼓起掌来:“打得好,揍他们!”
    李承平一夜未合眼,现在听着外面刀枪相接的声音,心中更是烦躁。
    李承平道:“太后不给南桓点颜色看看,怕是不会罢休了。南桓使馆的使臣都进大牢了吧?”
    阿莱道:“是,南桓的使臣昨天晚上都进去了。”
    灼桃惊讶道:“怎么会是太后的旨意?”
    “除了太后和皇上,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和英王府的人刀剑相向?”
    阿莱又道:“在任何人看来,开战都是在所难免的。假如南桓蓄意挑起事端,杀了北列的二皇子,公主和我们所有人断然是无法能全身而退。”
    灼桃急道:“南桓这样做,岂不是把公主往火坑里推吗!”
    李承平斩钉截铁道:“我不认为李承怿会干这种事情。”
    承平接着道:“就算这是一场意外,那景洵和齐婴灵还在南桓的手里。他们当然挟我作为筹码,要求齐婴灵安然无恙,归还景洵尸首。”
    李承平心想着,左右她是跑不了了,还是自投罗网,别搞得这样难看。
    “送我出去吧。”
    三个姑娘同时按住了李承平:“不可以!王爷说了等他回来!”
    李承平挣扎道:“你们何时成了他的丫头!”
    英王府门口,景韬对着京兆府办事的头领大喊:“都给老子滚!。”
    一时之间,狼藉一片的大门口鸦雀无声。接着,齐刷刷地站了两排,给英王让路。
    京兆府的头领连忙给景韬赔笑脸:“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小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让弟兄们耍了两下子。”
    景韬点了点他胸口,道:“在本王家门口耍,你这颗脑袋,本王记下了。”
    面对景韬明明理亏还盛气凌人的气势,那人屁都没有放一个,连忙带着人撤走。
    景韬身着黑色盔甲,提着缀了红樱的头盔进门,看见李承平好好的在家里等她,心里舒了一口气。
    李承平从椅子上缓缓站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景韬走进来。
    “景韬,你没有……”
    景韬说:“大丈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既答应过你,必然守诺。”
    李承平愣了一瞬,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生气道:“可你违抗皇上旨意,是在背叛你的国家!”
    景韬没料到李承平聪慧至此,一下就猜出了他抗旨不尊。
    “皇兄不是国家,我们政见不同而已。我不肯出兵,皇兄便让我把骁毅营的指挥权交给贺磊,让他去边境,是老谭不服贺磊,带着骁毅营哗变。”
    谁不知道骁毅营的谭将军对景韬死心塌地?谭将军带着士兵哗变,四舍五入算是景韬不服贺磊。
    承平不可置信的看着景韬:“你知道抗旨不尊的后果么!”
    重则杀头的事情,景韬却好似很轻松道:“皇兄他一时在气头上,二哥和他的关系向来是最好的。”
    提到景洵,李承平低下头道:“你不怨恨吗?”
    景韬知道太后怨恨李承平,所以才在此时找李承平的麻烦,以她为质要挟南桓。太后对后宫的孩子都一样厚待,景洵也是她的儿子,景洵死了,她做母后的,不可能不心疼。
    景韬面露哀色:“要恨就恨那该死的凶手,迁怒于人可以,迁怒于你,不行。”
    听着景韬这话,李承平不禁湿了眼眶。
    景韬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偏袒她,偏袒得连自己亲生母亲都要违抗。
    李承平道:“我好像变得越来越软弱,不知道怎么办。”
    国家与国家之间细密的裂缝,终于有一天成为了巨大的裂痕。在这件棘手的大事面前,仿佛她曾经应对之事,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景韬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道:
    “没关系。我景韬之所以要顶天立地,不就是为了天塌下来的时候,能替你撑一撑吗?”
    李承平的眼泪止不住流出。
    她从来没有与一个人这样并肩作战过。
    景韬一改严肃,拂去了她眼泪,笑道:“李承平,别管了。给我个机会,让我做你的英雄。”